兩天後，縉州荒廢的官道上，一列漆黑重騎疾馳而過。

為首的男人披風獵獵作響，重甲之下烈馬奔騰如野獸，呼哧著熱氣頃刻間已奔騰向遠處。

他們身後是一馬平川的荒地，十室九空，鮮有人煙，灰蒙蒙的天穹倒扣在地上，天幕間偶爾有鷹隼盤旋。

四天的晝夜奔襲後，蕭平川一行來到都城圖安城外。

巍峨高聳的城門下，守城的侍衛小得像一隻螞蟻。蕭平川將令牌給許有財，示意他前去打招呼。

很快，城樓中門緩緩打開。

在一旁排隊進城的百姓全都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都城中門一般是不開的，除非有皇親國戚出入。

很快，他們身後由遠及近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接著就見一列盔甲重騎如利箭般射入門洞，馬蹄砸在青石板路上，聲音震得他們心口發疼。

“哦喲，這後生好生威風。”

“是個將軍哩。”

“不能吧，大梁哪有這麼威風的將軍，瞧瞧人家那身殺氣，是真見過血的……”說話這人猛地捂住嘴巴，壓低聲音，“不會是那位南下了吧，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殺神。”

“就是他，你看見那麵旗子了麼？大梁誰不認得。”

隊伍中有一麵黑色旗子，上有一個蕭字，筆力剛毅，字形板正，看得出來寫字的人守正剛直。

與此同時，親自打開城門的守城軍也正望著離去的重騎竊竊私語。

“黑旗軍真他娘的威風！”

“可不是麼，旁的州軍來了全都得在城外乖乖下馬排隊，隻有他們開中門策馬直入，這是多大的恩典。”

“唉，羨慕呐。”

“羨慕啥？拿命換的。行了，乾活去吧。咱呀，情願這輩子彆沾上沙陀。”

按照規矩，入城後便不能再策馬疾馳了。

“下馬。”

蕭平川一聲令下，身後十餘重騎先後勒停，馬蹄高高揚起，嘶鳴聲響徹街道，嚇得吵吵嚷嚷的百姓立馬安靜下來。

“牽馬步行，不許衝撞百姓。”

隊伍中的那個精得像猴一樣的小個子替蕭平川發話，他是軍師柴順。

他們這趟南下是來籌集糧草的，順便奉旨成個婚。

蕭平川打頭，柴順和副將許有財分列兩側，二人身後各跟了五六個人，就這區區不到二十人的隊伍，硬生生走出了二百人的氣勢。那衝天的血腥殺氣幾乎叫半條街都陰冷下來。

不過這點陰冷很快就被打散了，因為路中間停著一輛馬車，裝飾簡樸，車廂頗大，將路堵了個嚴實，蕭平川他們牽著馬顯然過不去。

隊伍停下，柴順開口：“車中何人？煩請挪動一二，讓我們過去。”

本以為會沒人搭理，沒想到這邊話音剛落，就見車夫跳下馬車，折身回去掀開車簾，恭敬低頭。

蕭平川微微皺眉。

他五感比尋常人靈敏，方才簾子一掀開，便聞到一陣淡淡的香氣。

這香氣很怪，不是尋常香薰的甜膩味，而是甜而微苦的味道，淡淡的，不難聞。

很快，車廂中走出一個女子，她站穩，抬眸，周圍瞬間安靜了幾分。

隻見素白垂軟的長衫鬆鬆掛在女人身上，看不出腰條。不過瘦削的肩膀曲線卻勾出身形的玲瓏感，墨黑的長發被高高束起，不見珠釵，隻有一根銀簪。

許有財緩緩張大嘴巴，小聲道：“娘哎，咋有這麼好看的人。”

“姑娘，”柴順抱拳，遠遠道，“借路一過。”

“我同你們將軍說兩句話，說完就讓。”

柴順乾淨利落後退半步，低著頭接過蕭平川手裡的韁繩，動作十分之迅速。

“何事？”

蕭平川上前兩步，直白問道。

女人目光與他對視，不避不讓，“你就是蕭平川？”

“是。”

“我是沈素欽。”

蕭平川有些莫名。

柴順嘴角一抽，湊到他耳邊小聲提醒道：“賜婚，沈家次女沈素欽。”

“哦，沈二小姐，”蕭平川想起來了，“何事？”

沈素欽從車架上跳下來，走近幾步，微微仰頭看他說：“無事，來看看我未來夫君的長相。”

兩人對麵站著，蕭平川比她足足高出一個頭，感覺光胳膊就有她的腰粗。

蕭平川垂眸，目光落在她的發簪上，這才發現似乎不是銀質發簪，而是鐵……簪，古樸大氣，沒有繁複花紋，相較普通發簪似乎更長些也更尖銳些。

沈素欽察覺到他的目光，主動交代道：“防身用的。”

“哦？”蕭平川似乎很感興趣，“好用嗎？”

“還成，有點硌手，不過勝在輕便。”

蕭平川點頭。

“聽說將軍慣用重劍？”沈素欽歪了歪身子，偏頭去看他身後的武器，“有多重？”

“六十四斤。”

“好用？”

“拍人比較方便。”

“唔，我猜也是。”

周圍人看著他兩你來我往，不見半分旖旎，全都麵麵相覷地杵著。

“沈二小姐可看夠了？”

“什麼？”

“未來夫君。”

“夠了。”

“那就煩請把路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