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用繩子套著嗎,”楊若雨離狗還有十來米就停下腳步,她拉住想要繼續往前走的張七,“先彆過去吧,要是狗咬人怎麼辦。”
陳馳笑著說:“農村的狗經常就是沒栓繩的,實在怕的話就離遠些吧。”
楊若雨縮了縮脖子,拉著張七站在了人群的後頭。
從敞開的院門朝裡能看見用木頭青瓦搭起來的兩層高的房子,旁邊挨著個用石塊兒砌起來的小屋,屋頂的黑色煙囪正向外吐著炊煙。房子的主人正在做午飯。
狗由衝著眾人吼叫轉為隻衝著陳馳吼叫,陳馳無奈極了,站直身,歎道:“怎麼對我這麼凶啊,真傷心。”
廚房的木門敞著,裡麵正燒飯的中年女人注意到院牆外的人,立刻小跑出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她用好奇但不帶惡意的目光打量他們。她上身著藍灰色土布短褂,下身是黑色土布長褲,身前係的圍裙洗得發白,看不出原先是什麼顏色。
“大姐,”楊若雨一見這婦人就感到十分的親切,婦人眼角眉梢以及每一條皺紋都透露著和善,“我們幾個人都是從雲隱山上下來的,找不到原先上山的路了——大姐,您知道怎麼回到雲隱市區嗎?”
“市區……姑娘,你說的是雲隱鎮吧?”婦人的雙手在自己的圍裙上摩挲著,泛著油光,“可遠了,走過去的話要個一天半載的……”
雲隱鎮?
莫歧眼皮一跳。
陳馳困惑地出聲問道:“大姐,我就是雲隱市人,雲隱一直都是市啊,難道市裡麵還有個雲隱鎮?”
婦人擺手,“雲隱市我是真的沒有聽說過,肯定很遠——你們怎麼從市裡來這兒了?”
“來爬山。”楊若雨說道,“說出來您可能不會相信,要下山的時候山路突然消失了,我們沒法兒回去。”
婦人沒忍住說道:“這山有啥好爬的……年輕人看什麼都新鮮……”
楊若雨看了看一同從山上下來的其他人,無奈地笑了笑。
婦人接著道:“要從這兒走出去得費不少時間,也趕上中午了,要不你們在我這兒吃過午飯再走?”
如果他們隻有兩三個人,倒是不會客氣,本來他們早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是他們有十個人,根本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大家的臉上浮現出猶豫之後的尷尬,身體的反應卻讓他們拒絕的話遲遲未說出口。
婦人看出來了,她笑了幾聲,說道:“沒事兒,飯菜管夠!我總是一個人,你們來了,我還能熱鬨熱鬨!”
“那就麻煩您啦。”陳馳沒有繼續客套,而是笑著對婦人鞠了一躬。
“誒呦!這是乾什麼,一頓飯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婦人立刻扶起陳馳,搓著手說道,“那你們先進屋等著?我去燒飯了。”
大家跟著婦人走進院子裡,黑狗也不叫了。院子的角落堆了些農具,院牆的石塊兒壘得不算整齊,縫裡附著苔蘚。
莫歧走上前,說:“我來廚房幫您吧。”
由他開頭,剩下的人都想來幫忙,可小廚房擠不下十個人,他們卻又不好意思光吃不做。直到陳馳對眾人說道:“這裡是農村,鍋啊灶啊你們不一定會用,可以去彆的地方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其他人想想也是,於是最後留在廚房的就隻有婦人、張七、陳馳和莫歧。
廚房裡的地麵與外部如出一轍,都是泥土地,隻是因為踩得多了感覺上就比較緊實。
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婦人說自己名叫曉琴,讓大家叫她琴姐就行。打下手的三人也分彆做了自我介紹。
“琴姐,你這兒柴火不多了啊。”陳馳坐到灶門口,折斷樹枝送了一捆進去,用火鉗把下灰口的草木灰扒了扒。
曉琴說:“後院還堆了些,也快用完了。最近忙得忘了去收柴,這兩天我就得上山收柴火了。”
張七見木頭鍋蓋正蓋在其中一口正在燒東西的大鍋上,好奇道:“好香啊,琴姐你在煮什麼?”
曉琴正在舀水,聞言拿起了厚重的木鍋蓋,帶著濃鬱肉香的白氣登時爭搶著擠了出來。曉琴說:“在焯水,裡麵是豬腳。”
莫歧切著蘿卜,肉香讓餓了一天的他更加能夠感受到胃部的空虛。他一邊繼續切菜,一邊說道:“琴姐,您能給我們留個手機號嗎?”
“我哪兒用得起電話啊……”曉琴拿著小凳子到一旁把煮好的雞蛋剝殼,張七立刻跟上去幫忙。
陳馳正掰樹枝的手頓了頓。
“我總是一個人,你們願意留下來陪我吃飯,我就很高興了,”曉琴繼續說著,又拎了個小木凳送到張七的屁股底下,“你們還在這兒幫我忙,哎呦,我已經很開心了。”
莫歧覺得不對勁。
提到手機號時,曉琴嘴裡說的根本不是手機而是電話,就算曉琴買不起手機,可現今一台電話才值多少錢?便宜點兒的一百塊錢都不用。能隨時招待十個客人豬腳和雞蛋的家庭條件,卻買不起一台電話機?
會不會是曉琴混淆了手機和電話機的概念?
莫歧說:“您兒女在身邊嗎?不在身邊的時候你們不用手機聯係嗎?”
“手機是什麼?”忽視了第一個問題,曉琴注意力全在陌生的詞語上麵,“又有這種新東西了?我去鎮上的時候也沒有聽過手機。”
“……這樣。”莫歧停下動作,轉身就看見了陳馳和張七混亂的表情。
陳馳把火鉗放好,問:“琴姐,現在是幾幾年啊?”
曉琴剝雞蛋殼兒的動作乾練迅速,一顆顆彈滑的雞蛋被放進一隻小木盆裡。
“姐?”
“怎麼啦?”曉琴抬起頭。
“今年是幾幾年啊?”
曉琴盯著陳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怎麼啦小夥子,為什麼不說話?”
“……”陳馳瞪大了眼,震驚地看向莫歧。
莫歧心裡隱隱有了猜想,他最後問了一次:“琴姐,現在是什麼年代?”
曉琴重新剝起了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