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有兩間房,一間房門敞著,一間房門闔緊。敞著門的那間,是李群坐在裡麵,他麵朝窗戶,背對著門,不知道在做什麼。
莫歧轉而去敲了另一扇門。
“進。”馮初的聲音傳出來。
莫歧推開門,隻見馮初和李江白坐在床沿,床上是他們帶來的背包,裡麵居然還有書本。
“在學習?”莫歧有些意外。
馮初笑了笑,回答道:“不是我,是江白在看書。”
李江白看了他們一眼,又麵無表情地將注意力挪回到書本上。
莫歧點了點頭,說:“能給我們講講,你在山上遭遇的事情嗎?”
馮初看了李江白一眼,後者低著頭,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書,絲毫不關心其他人在做什麼。馮初抿了抿唇,猶豫了一瞬,接著道:“我們出去說?”
喬彥撇嘴:“在這裡說不行?”
“江白需要安靜的環境來學習。”馮初認真回答道。
“……來到這種鬼地方還學習!”喬彥翻了一個大白眼,“我真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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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初的手簡單的做了清洗,十根手指都貼了創可貼。見莫歧打量著自己的手,馮初的表情難掩愧疚,說道:“我們爬山之前,我準備了很多創可貼,本來是怕江白在爬山的時候受傷。現在自己就需要用掉大半了……”
無人理會,馮初繼續說道:“上午我們撿柴之前分了三個方向,因為彭叔沒來——喬彥哥和李群哥都在山腳附近,我和江白去了山腰上,當時天突然變黑了,接著到處都是嬰兒的聲音,我記得我當時很害怕,想拉著江白下山……”
說到這裡,馮初聲音發顫,“江白想要找到聲音的源頭,我勸她下山,她沒答應,我就跟著她找到了一個地方……那裡有一個很大的石坑,好像是叫作除……哦對,除晦窯。”
莫歧和陳馳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
“然後呢?”
馮初努力回想,“然後我就不大記得了,我也不記得和江白什麼時候走散的……”
喬彥一邊因為聽著馮初半句話不離“江白”感到煩躁,他一邊又因為馮初講述的經曆感到發毛。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摔進了坑裡,隻記得爬出來之後有種不想離開那裡的感覺,但是想到江白……我就一直走,再之後就是你們看見的那樣了。”
莫歧:“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有意識嗎?”
馮初又想到了什麼,打了個顫,說:“我想起來了,有好多手,看不見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腳踝,還有手摁著我的肩膀,不讓我站起來,我一隻腿就跪在了地上!我一點兒之後的記憶都沒有了,再接著,你們已經扶著我起來,帶我下了山……”
莫歧的猜測似乎得到了證實。
喬彥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立了起來,“哪裡來的那麼多手啊……山上不是隻有我們嗎……”
“等等,你說有很多手抓住你?”莫歧打斷馮初的敘述,“你身上有手印嗎?”
“有……”馮初說完,俯身把自己的褲腿折了起來。
密密麻麻的手印,每一個手印都是嬰兒巴掌大小,烏黑沉重,布滿了皮膚。
陳馳低聲對莫歧說:“和我們那天的不同。”
莫歧點了點頭,然後轉向馮初:“你繼續說。”
“這種手印,我全身上下都有,腿上和肩背上的最嚴重。”馮初把上衣撩起來,神情帶著驚恐,他轉身背對著他們,“按上去特彆疼。”
原本小麥色的光滑背脊上,布滿了各式的嬰兒的巴掌印,背上的隻是青黑,肩上的印子和腿上一樣,駭人的黑氣像是要向外擴散,給人的觀感是難言的恐怖與震撼。喬彥軟了腿,差點兒跪在地上,拉著陳馳的胳膊才又勉強站直了身。
“我整個人都被摁在地上,我越掙紮,摁著我的力道就越大。我太害怕了,就大聲喊救命,謝謝你們在聽見我的聲音後趕來救我——後麵的事情我就不太記得了,那時候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
馮初的話有些淩亂,接下來他顛三倒四地又講述了一遍自己的經曆,顯然嚇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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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馮初的話,喬彥已經啞然。
彭燕斌早就走到了院牆外麵,他不想聽見一點兒馮初的經曆,他隻知道,自己隻要堅持不上山就肯定不會遇上不乾不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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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莫歧出了聲,對馮初說:“謝謝你能跟我們說這些——如果還不能回家的話,我們以後肯定不可避免要去雲隱山收柴,所以我們需要想辦法去規避危險。”
馮初說:“這沒有什麼可謝的,如果不是你們,我可能再也下不了山了。”
陳馳摸了摸馮初的頭,說:“你很厲害了。”
馮初抬眼,目光頓時有些不喜地瞪著陳馳的手,咕噥道:“我高二了,明年就十八歲,不要摸我的頭。”
陳馳聳聳肩,從善如流地把手放下。
喬彥又想抽煙,用尼古丁暫時屏蔽這個詭異的世界,不過他的煙都是找李群要的,他不好意思再要。
莫歧說:“在山上的時候,我和陳馳去了除晦窯,我們把你掉在裡麵的簍子拿出來了,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你才開始恢複正常,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都聽見了嬰兒的哭聲。”
馮初若有所思,問道:“是不是因為我的簍子在裡麵,所以當時隻有我受到影響?”
“很可能是這樣。”莫歧回答。
喬彥急切地說:“那以後我們隻在山腳下撿柴,會不會能夠避免聽見那聲音?”
“隻要以後山腳下的濕氣彆那麼重,否則裡麵的柴撿回去不好燒。”
喬彥想了想,說:“撿回去曬曬,不行嗎?”
陳馳笑著道:“山上腐柴多,好燒,山腳都是濕柴,曬乾了引燃也困難。不過呢,反正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什麼辦法都能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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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喬彥歎了口氣,“我他媽沒事爬什麼山!”
陳馳同情地蹙起眉,說:“論文剛開題就被困在這兒了,真可憐呀。不過這時候大家也還沒事兒呢,彆太悲觀了,啊。”
“沒事兒?你看看馮初,他差點兒就回不來了!”喬彥抓著自己的腦袋,他盯著陳馳的臉,無法分辨對方是真同情他還是拿他取笑,“他媽的,來到這個鬼地方,說不定哪一天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彆說晦氣話。”陳馳突然收斂了輕佻的神色,沉聲說道。
喬彥沒見過陳馳這樣,一下子怔愣不知該說什麼。按理說陳馳的麵相不屬於凶悍的那種,反而相當多情。而且這人上一秒還在同情他,這一秒居然直接就變臉了。
喬彥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陳馳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禍從口出,好的不靈壞的靈,不吉利的話還是少說為好。”
喬彥噘著嘴喃喃:“彆太迷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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