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啼 六斤六兩(2 / 2)

山詭 無儘也 5364 字 9個月前

“路封死了,這段時間都去不了了。”

“那我們每天吃的豬肉……”楊若雨的筷子抵在嘴邊,曼聲沉吟。

“不是買的,是上彆人家割的。”曉琴隨口說道。

莫歧繼續問:“趙姐家嗎?”

曉琴說:“她家裡不養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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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曉琴又不知去向,五個人在屋裡圍坐成一個圈。

莫歧把昨天下午的經曆以及和陳馳得出來的結論對著另外三個人複述了一遍,三人聽了,察覺出不對勁兒的地方來。

“照你說的——琴姐和趙姐很有可能與村子裡的其他人有過節?”張七的長發披散在肩背上,落下幾縷打在胸前,她的手指一圈圈繞著自己的頭發,不急不緩地說道,“琴姐說豬肉是去其他人家割的,趙姐家裡又不養豬,那琴姐就是去除了趙姐之外的人家裡割豬肉,交情不好的話——總不能讓琴姐白白割了豬肉走。”

“我們五個人來這兒幾天了?”陳馳說。

楊若雨掰著手指頭數:“加上今天的話,已經八天了。”

“這八天,我們頓頓都沒少過肉,雞肉鴨肉豬肉,”陳馳坐在矮凳上,一手托著下巴,細細琢磨著,“不應該啊,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薑楊問道:“趙姐那邊兒也這樣嗎?”

“也許吧,下次問問他們。”陳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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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琴姐是以物易物?不過每次看琴姐出門也沒帶什麼東西能去換成豬肉的。”楊若雨回想道,“而且這麼多天也沒見到有人來琴姐家拿點兒什麼東西作為交換啊。”

“又或許是彆人之前欠了琴姐的人情,或者琴姐承諾他們什麼好處,正好這些天琴姐的豬肉就是去那人家裡割來的。”張七補充。

細想起來,這裡真的是幾十年前的話,農村哪裡有條件能頓頓吃肉?曉琴招待他們,每餐都不缺幾大盤子的肉,乍一想覺得曉琴熱情好客,但現在,他們感覺哪哪兒都不對勁兒。可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曉琴為什麼要這麼熱情地招待他們?

“我想起一件事。”薑楊突然出聲,聲音不大卻非常清晰:“早上我們逛遍整個村子的時候,偶爾見一兩個婦人家走在路上,我們還敲了一家的門,想要和村裡的其他人聊聊天,希望能得到些信息——開門的也是一個中年婦人,雖然她並不歡迎我們。我的意思是,你們有沒有發現,在這個村子裡,沒有出現過除了中年婦女之外的其他人。”

“女兒國麼……”楊若雨嘟囔道。

莫歧驀然說道:“不隻是男人,是除了中年婦女之外的其他人,我們都沒有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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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前陳馳跟著莫歧一同去看了眼後院堆柴火的茅屋,昨天上午撿來的柴火搬了一堆放在廚房的灶旁,看著餘下的量,粗略估計眼前這些柴火在最節省的情況之下,也至多能堅持四五天。

睡前,莫歧把洗乾淨的衣物在竹竿上晾曬好,忽地想起了什麼,說道:“村子裡有個祠堂,我以前沒見過祠堂,隻聽說過有些地方的祠堂不讓女人進?”

陳馳皺了皺眉,說:“那得多封建餘孽啊,二十一世紀還存在這種規矩?這個村子的祠堂有什麼規矩我也不明白,村裡如果隻有女人,祠堂怎麼可能會禁止女性入內,說不定裡麵供奉的祖先也都是女人呢。”

“如果都是女人,那他們的祖先怎麼有的後代?”莫歧說,“又不是真的女兒國,還會有子母河的水讓人懷孕麼。”

“都到這種地方來了,一切皆有可能啊。”陳馳哼笑一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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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夜習習涼風從敞著的窗戶一層一層湧進來,在胳膊上拂起一陣雞皮疙瘩。莫歧搓著胳膊,轉了個身,麵朝陳馳,背對著窗,將被子往上提了提。

陳馳倒是挺愜意,涼風都被莫歧給擋住了。見莫歧沒睡著,他說:“你會害怕嗎?害怕回不去,害怕山上那些奇怪的東西,你會嗎?”

“不會。”莫歧誠實說道。

陳馳覺得莫歧這個人比所謂的雲隱山以及這個村子都更讓他琢磨不透,不像個正常的人,他沒見過莫歧害怕,也沒見過莫歧高興或者難過。明明隻是二十剛出頭的大學生……之後還要相處一段日子,陳馳期待看到莫歧流露出那些感情的一麵。

那樣才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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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肩上的手印有沒有好些?”莫歧問道。

“用琴姐拿來的藥酒揉的時候感覺或許有點兒作用,顏色比昨天淡了點兒。”陳馳說。

“你昨晚有沒有做夢?”

“沒有啊,我睡得挺好的,一夜無夢。”陳馳奇怪地說,“怎麼了,我睡相不好?”

“沒什麼。”莫歧說。

陳馳打了個哈欠,他生出一些感歎,說道:“預感今晚又是一夜好眠。”

莫歧沉默。

不到五分鐘,陳馳那邊果然傳來均勻呼吸的聲音,莫歧轉過頭看向窗外,心裡默念著從前失眠時他媽建議背下來的心經。往往背上四五遍腦袋就會開始犯迷糊。

一遍都還沒有念完,陳馳就有了動靜。

莫歧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過身注意著陳馳。

陳馳動作緩慢又僵硬地坐起身,腦袋轉來轉去,仿佛在他的麵前還有好幾個人在說話,而他隨著說話的主角來回切換著視線。好一會兒之後,莫歧才聽見陳馳悠悠開口說道:“這活兒誰想主動攬呢……小娃兒晦氣是晦氣,可我們乾的同樣是不得好死的活兒……”

說罷,陳馳安靜了一會兒,又在聽誰說話。

“不扔?那肯定不行,晦氣的東西留著不扔,到時候整個村子跟著遭殃,你們全家都沒好日子過!”陳馳一邊說,雙手一邊跟著指指點點,“華子家現在可混出頭了,你看看,該留的留,該扔的必須得扔。”

……

陳馳與莫須有的幾人一直對話了快半個小時,莫歧早已坐在了陳馳的身前,他借著月光看清了陳馳說話時的所有動作和神態,覺得奇怪的同時竟有一些熟悉。

陳馳的腔調雖然沒有特意拿著,但口音和他本人不一樣,倒是和曉琴的口音差不多,說話的神態總讓莫歧想起趙姐。

那一口一個“晦氣”指的是什麼?莫歧躺了回去,仔細琢磨著。聯係陳馳的對話,初步可以推斷出“晦氣”的東西應該是“娃兒”,扔到哪裡去?新生兒為什麼會帶來晦氣?

晦氣。

雲隱山上的除晦窯。

除的難道就是這個“晦”?所以是扔到除晦窯裡去?

昨晚聽到的還是華子的媳婦兒懷了,今天華子家就因為扔了娃兒混出了頭——而昨天陳馳剛坐起身時提書包和顛了顛的動作,加上嘴裡那句“六斤六兩”,當時是不是也背著娃兒呢?裝著娃兒的不是書包,而是……

莫歧腦中頓時出現了他們背柴用的竹簍。

整整一夜,莫歧又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