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依舊在大笑。
半瘋半清醒。
莫歧安靜坐在一旁,半晌過後,也許是笑累了,女人才輕輕說道:“不知道。反正你們活不了多久了。”
“男人都會死?”
“都得死。”
“那女人呢?”
“女人?女人的肚子要留著,留著,就和我一樣。”
“你怎麼又願意告訴我這些?”莫歧奇怪地問道。
女人說:“因為你知道了這些,也會死。”
說罷,她倦怠地揮了揮手,淩亂的頭發散開在被褥上,“走的時候帶上門。”
莫歧走了出去。
半弦銀月依舊掛在夜空之中,雲煙嫋嫋,時而將月亮吞沒。
劉家村的祠堂供奉的祖先全是男人,族譜上寫的也全是男人,就是這樣的村子,這樣的祠堂,為什麼會有一個年輕女人住在裡麵?
今晚出來的這一趟,莫歧得到的信息可以說比之前的日子加在一起還要多,可他卻隱隱覺得,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祠堂裡的女人透露給他最大的信息,就是在莫歧剛進入正房時說的那句話。
——你走進來了。
曉琴和趙姐是否故意等他們上鉤?他們發現的信息,會不會是村裡人故意喂給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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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後院翻回了曉琴家,莫歧聽見廚房傳出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站在後院的拐角,少頃就瞧見挎著籃子的曉琴從廚房裡走出來,又不緊不慢地出了院門。
莫歧看了眼天色,殘缺的月亮在雲卷雲舒之間儘顯朦朧,他出去了不到三個小時,村裡的公雞還未打鳴。
究竟是防人心太重,還是演給自己看的?
在後院的簡陋浴室裡稍微清潔了自己,莫歧回了房間,乍見床上的陳馳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瞧。
“有收獲嗎?”陳馳小聲問道。
“祠堂裡關著一個女人。”莫歧說。
“什麼樣的女人?”
“懷孕的女人。”莫歧躺在床上,帶著一身寒氣,“很年輕。”
陳馳被冷意刺激得往右邊兒挪了挪,又問道:“有楊若雨那樣年輕嗎?”
“差不多吧。”
“琴姐出門了。”
“你聽見了?”
“不是,你回來之前我就站在窗邊。”
莫歧怔愣片刻,隨即問道:“不冷嗎?”
陳馳笑了笑,說道:“我披了件外套。”
莫歧應聲。之後便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陳馳問道:“那村口的那戶人家呢,你有發現什麼?”
“喬彥說的那個死了的男人,我沒有看到。”莫歧說道,“屋裡可能有人在守靈。”
“守靈……”陳馳跟著說道,“那過不久就會上山吧。”
“嗯。”
“我們也得上山撿柴了。”
“燒完了?”
“差不多。”陳馳想了想,“我們這次吃過午飯之後再上山。”
莫歧點點頭。
在他快要趁著晨暉睡著的時候,陳馳忽然說道:“村子裡的男人死過之後,是不是就輪到我們了?”
莫歧登時睜眼看向他,嗓音有些滯澀:“為什麼?”
“村子裡的男人不斷死亡,當然這是我們假設的前提。”陳馳不緊不慢道,“我們在村裡見不到男人,山上不斷新添的墳,村口的屍體,證明男人或許已經死得差不多了,琴姐大魚大肉招待我們,引我們去祠堂,在這個視女嬰為晦物的村莊裡,我原以為她是想把我們永遠留在這兒,讓我們成為劉家村的男人,現在我覺得,或許我隻猜中了一半,她是想讓我們成為劉家村的男人不錯,但並不是讓我們永遠留在這裡,而是能夠代替他們去死。”
“而和我們一道的女人,也就是說張七他們,”陳馳緩緩說道,“或許對於琴姐他們的作用,就是為劉家村開枝散葉,祠堂既然能有孕婦,證明之前還有男人活著,而我們成為劉家村的男人之後,嘖,村子裡人真是壞透了——”
說罷,久久不見莫歧反應,陳馳加了一句:“純屬個人瞎猜,不用細想。”
“不,我認為你說的沒錯。”莫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