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聽見“華子”二字的一瞬之間,曉琴便直直地盯住了陳馳的臉,道:“你怎麼知道華子?”
陳馳不以為意,說道:“彆裝了,難道來這兒的就我們半夜被上身?咱們都出來曬曬太陽聊聊天——”
說罷,陳馳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懊惱地說道:“忘了,今天下雨,曬不到太陽。”
曉琴終於走了出來,三人同坐在堂前,神態各異。
“我對華子他們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多。”
“那你和趙慧說他們家是因為扔了女娃發達了?”
“村裡人都是這麼傳的。”
喬彥聽著兩人一來一回,表情跟著嚴肅起來。
“彆我說一句你回一句了行不?”陳馳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趁我們現在還有點兒善心,知道的都告訴我們,讓我們早點兒發現離開的辦法,省得我們和你們在這裡互相禍害——知道你們已經把外麵來的人都當作替死鬼了,如果我逃不過一死,死之前肯定把你們都拉上。”
雖然不知道究竟能否離開這個地方,但是看曉琴的反應,村裡人也不是百分百確定外麵來的人一定會全部死在這裡。
尤其在昨晚聽見張遠說曾經有個男人離開這兒就再沒回來時。
喬彥跟腔:“對,彆把我們都當傻子一樣糊弄,再怎麼說,武力上我們還是可以對付你們的!”
“華子好多年前就死了。”沒有理會喬彥的話,曉琴兀自開口說道,“還沒死的時候,他剛從外麵回來不久,他媳婦兒就懷上了。”
“外麵是哪兒?”陳馳問道。
“就是華子以前做工的地方,鎮裡,或者比鎮裡更遠的地方,我們都叫做外麵。他走的時候好好的,回來時就瘸了一條腿,被人打斷的。”曉琴說到這兒,突然站起身,“我去燒壺水。”
陳馳攔下:“不渴,你繼續說。”
曉琴隻好重新坐下,低頭撣了撣衣角,接著說道:“他在做工的第二年,被一個女人家牽到勾欄去了,他哪知道那女人有老主顧,一來二去被老主顧發現了,就被打斷了腿。華子一家都靠他做工養起來,沒了一條腿,做不了工,自然就回村了——”
“不就是去嫖嗎,說什麼被女人家牽到勾欄了,好像這男的多無辜似的!”喬彥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曉琴說:“華子媳婦兒是白家村村長的女兒,沒出閣就已經被好幾個村子的男人上趕著提親,華子有這樣的媳婦兒怎麼可能還會去外麵找女人?”
“嗤。”陳馳冷笑一聲,“往下說。”
“華子出去做工的時候媳婦兒就懷了娃,隻是沒幾個月就流了,等華子瘸了腿再回來,沒多久他媳婦兒又懷上了,家裡靠他養,他又做不了工,媳婦兒最後生了龍鳳胎,本來村裡就不留女娃,他媳婦兒是白家村的人,一開始不懂規矩,不扔,家裡又養不起兩個娃娃,一來二去,還是得把女娃扔了。後來他們鎮裡有人來村裡找華子,說有能賺錢的路子,這不就是發達了。”
睨著曉琴理所應當地講述村裡的過往,陳馳神情愈發冷淡,他說道:“華子怎麼死的?”
“不知道。”
“扔了孩子時候他就死了?”
“第二年。”
“那他怎麼叫做發達了?這難道不是扔了孩子的報應?”陳馳問。
“他們家是發達了。”曉琴堅持說道。
陳馳於是問道:“鎮上的人說的賺錢的路子,是什麼?”
曉琴撚著衣角,應該是覺得有些累了,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華子媳婦兒長得好看啊,去鎮上,能賺錢。”
“操,你他媽什麼意思?!”喬彥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暴怒的心。
陳馳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她去做皮肉生意了?”
曉琴說:“按村裡的規矩辦事準沒錯,這不就是發達了麼?鎮上的老板有錢啊,華子的兒子可享福。”
“操!”喬彥乍然站起了身,重重地踹了一腳身下的椅子,指著曉琴的腦袋罵道,“你們死一萬遍都不足惜,媽的,一個個連畜牲都不如!媽的!”
曉琴仍舊低垂著眉眼,目光放空,神色自若,仿佛眼前人的憤怒觸及不到她分毫。
陳馳緊緊抿著唇,良久,才又問道:“為什麼村裡人總是讓你和趙慧上山?”
“規矩,”曉琴慢慢道,“乾這種活兒不是誰都可以的,男人不能乾,陰氣重的不能乾,家裡有男娃的不能乾,隻有我和趙慧能乾這活兒,都是為村子好,我們也不能說什麼。”
“你們收了好處。”
“就算女娃再晦氣,我們乾的也是容易遭報應的活兒,把女娃交給我們的既圖了安心還能除晦,收好處對雙方都好。”
喬彥蹲坐在門檻上,煩躁地抱著腦袋,他吼道:“彆他媽天天說什麼女娃晦氣,你他媽自己也是個女的!”
忽然間,曉琴抬起頭,將目光直直對準了喬彥,笑了一聲,說道:“你這樣的小夥子,陽氣不足,陰氣重。”
“什麼意思?!”喬彥怒目而視。
曉琴收回目光,說道:“我隻了解這麼多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這個村裡一個姓劉的女人都沒有?”陳馳說。
“不知道。”
“你們什麼時候上山埋那些死了的男人?”
“不知道。”
陳馳明白了,除了華子的事情,其他事兒曉琴或許都會變相地拒絕回答,最起碼就今天而言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