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聲音,在逼他做選擇。
他猩紅的眼眸望向自己的愛人,她溫和地朝他一笑,點了點頭。
她讓他結陣。
他搖頭,沉默地望著她。
四方殺陣將要消散之時,嬋玉開口了,她柔和的聲音傳進他耳裡,他徹底絕望。
嬋玉說:“帝君,這是我的宿命,更是你的責任!”
“帝君,不要讓我失望。”
她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他哽咽,淚珠大顆大顆的落下,聲音沙啞。
四方殺陣裡麵,嬋玉柔婉的眼眸也漸漸微紅,堅定地看著他。
翎琅的聲音顫抖,幾乎崩潰。
“諸將聽令……”
他的身姿重新挺拔而立,手上緊握的劍直指下方的魔族。
他隔著虛空與她對視,她眉目柔和,帶著眷戀。
“結陣,誅殺魔族!”
四方殺陣即將消散的前一刻,仙兵們蓬勃的仙力傾瀉而出,陣法重新結成。
鑄饕神色慌亂,魔將們四散瘋狂攻擊著陣法,想要逃出去。
滔天的靈力彙聚,陣內一片紅光四起,翎琅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她依舊溫柔似水,眼裡滿是不舍與欣慰。
然後徹底被紅光侵蝕。
翎琅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再也支撐不住,墜入一片昏暗。
歲寧眼眶微紅,幾乎要落下來淚來。
這場大戰中,所有人都在逼他選擇,是救蒼生,還是救他的妻子。
一個帝君,要為了天下舍棄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謝長舟烏黑濃密的睫毛垂下,沉默了很長時間,輕輕歎了口氣。
嬋玉帝後雖不是死在翎琅帝君的劍下,但也是間接被他殺死的。
可又有誰能怪他呢?
如果他是翎琅帝君,他也難保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們這樣的人,身上的擔子太重,每走錯一步路可能都會有數萬的人無辜喪命。
為救蒼生,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但他也會陪她赴死。
***
歲寧和謝長舟隨著幻境看完了仙界鎮壓魔界的全程。
翎琅醒來後,便又重新恢複成了之前那副模樣。
殺伐果斷,冷靜自持。
他太冷漠,仿佛根本沒有嬋玉這個人一樣。
他帶領仙界乘勝追擊,一舉將魔族餘孽打入下界,取出鎮魂塔將其鎮壓在極北之地,還蒼生一個太平盛世。
嬋玉的母親紅郟夫人聽聞女兒的死訊,帶著族內幾個弟子幾乎將翎琅打個半死。
翎琅不還手,任由他們打,麵無表情好似個死人一樣。
喪女之痛讓一向沉穩的紅郟夫人喪失了理智,她晚來得女,就這麼一個女兒,疼得不行。
翎琅雖天生仙體,但父族衰落,她本是極看不上的,奈何嬋玉就要嫁他,翎琅也頗為爭氣,修行到仙界第一。
可誰曾想,她的女兒懷著孕就被魔族擄到了蠻荒。
翎琅親自下令殺了她。
她當然知道他做的是對的,可她不甘心。
那是她的女兒,十月懷胎掉下的一塊肉。
那一天,仙界第一的翎琅帝君差點被打死。
最終紅郟夫人還是叫停了幾個弟子,擦去自己臉上的淚,依舊還是端莊典雅的模樣。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翎琅,一字一句往他心裡紮刀。
“翎琅帝君,我寧願嬋玉從未嫁給你。”
“你與她,緣儘於此。”
歲寧和謝長舟沉默地看著翎琅躺在地上,從白天到黑夜,仿佛死了一般安靜。
夜幕降臨時,他終於站起了身。
他搖搖晃晃地來到一處寢殿。
滿園的蘭花已經枯萎,楓葉灑滿庭院,到處是枯敗之象。
院角的秋千已經落滿了灰,那是嬋玉嫁過來時,他親手做的,至今已經兩千餘年了。
嬋玉在時,每日都會精心擦拭,他下政歸來之時,總能看到她坐在上麵賞花看書。
這麼多年乾淨如新的秋千,如今也已經落滿了灰。
他穿過長廊來到寢殿,站在屋外靜默許久,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歲寧和謝長舟也跟著進去。
屋裡收拾的乾淨整潔,滿室馨香,正中央是一張嬰兒床,做工華美。
嬰兒床旁的案幾上擺放著幾塊布料,還有一件小衣裳,針腳細密,布料柔軟。
那是嬋玉親手做給腹中孩兒的。
翎琅再也忍受不住,他跪倒在地,手裡緊緊攥著那件小衣。
他挺拔的身影佝僂起來,蜷縮在地,痛哭出聲。
嬋玉走的第三個月,他終於不得不明白。
他失去她了。
還有他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