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在這裡多停留了幾日。
江南風景正好……雲戰雲老爺子的劍法也很好。
歲月和磨礪讓老人站在了一個更高的境界,即便他現在已經老邁,但是卻仍然擁有一雙犀利的眼睛。
往往三言兩語的點撥便能夠讓少年覺得受益匪淺。
這段寧靜的日子轉瞬即逝。
南海葉氏屯兵積財意欲謀反。
這條消息便如同掀起風暴的第一縷風。
雲戰皺眉道:“葉氏……可與你有關?”
少年劍客臉色有些蒼白,“是……”頓了頓繼續說道:“白雲城主是我的父親。”
老人的臉色也並不太好,略一沉吟,隨即緩緩開口道:“雖相識時間不長,但是我已視你如子侄。”
葉孤城抬眼看去,眼中隱隱驚訝。
“謀反這個罪名未免太大……不論是真是假隻怕到時都是株連九族,白雲城裡怕是一場劫難。”
少年握緊手中劍,垂手而立。
老人站起身,大手拍在少年肩頭。
“放心……雲家不會袖手旁觀,更何況眼下這形勢,若是保不了葉氏,隻怕雲家也要跟著受牽連。”
葉孤城臉色一變,他恍然察覺,如果葉氏真的被定為謀反,那麼身為白雲城少主的自己久居雲家,雲家自然也會被認定為殘餘謀反……那豈不是……
少年琥珀色的眼中寒光閃過,沉聲道:“雲將軍,我思慮不周,憑空給您帶來禍端,我即刻便動身。”
雲戰擺擺手攔下他,老人眯著眼睛低聲道:“究竟是誰連累了誰隻怕還說不準呢……隻怕是有人要陷害雲家,你們白雲城隻是被當做引子罷了。”
葉孤城微一皺眉,抬眼看向老人。
老人笑了笑,說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幾日後平南王奉旨徹查白雲城,無所獲,遂提審告密人,得知此人與白雲城主私人仇怨甚重,惡意誣陷,告密人被下獄,白雲城被正名。
九月平南王進京上報,同時雲戰入京上表,請告老還鄉,帝準。
十月羊城,葉孤城深深看著似乎蒼老了不少的雲戰老將軍,開口道:“老將軍,白雲城上下承您大恩。”
雲戰笑著搖頭,“休得再提這碼子事,老頭子我可是要告老還鄉含飴弄孫去了!”
葉孤城看著老人,緩緩道:“今後若有所需,葉孤城必不推辭。”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麼。
十一月,葉孤城回返白雲城。
兩年後,白雲城主病逝,葉孤城接位為白雲城主。
此後又兩年邊疆戰事再起,雲氏兄弟陸續戰死,同年七月雲戰病重,葉孤城啟程前往蘇州。
抵達時雲家大宅已是一片火海。
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剛剛焚毀的木頭被雨淋濕散發著一種刺鼻的味道。
身上白衣被雨水漸漸打濕,劍客終於邁步走進這座老宅。
遍地焦黑的屍體,身首分離,斷臂殘肢,卻顯然是先被殺死再被焚屍……如此一來,連僅存的那一絲僥幸都沒有了?
葉孤城緩緩閉上了眼。
葬了雲家的人,劍客在雲戰墳前默默佇立良久。
遠處青山被雨水洗滌,蒙著一層水霧,漫山遍野山花爛漫。
葉孤城最後凝視一眼這一片墓園,轉身離開。
這片墓園挑揀了一處好風水,背靠青山腳踏川,麵前的一條河,因為剛剛下了雨河水漲了起來,河灘上似乎俯臥這一個人。
葉孤城走過去,低頭看去,卻是一個孩子。
臉色青白,雙眼緊閉,似是從上遊被衝下來的。
劍客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微弱但是還在,往男孩兒心口緩緩輸送些許內力,然後抱起男孩兒去了客棧。
叫了一桶熱水,脫掉了男孩兒濕透了的衣服,將小孩兒放在浴桶裡。
瘦瘦小小的男孩兒,看起來不過五六歲,黑發濕漉漉貼在臉上背上,襯得下巴尖尖,眉眼精致如畫……
那個‘北冥有驢’的雲讓要是活著……也已經七歲了。
葉孤城想笑笑,但是想起那具在書房收到的那具小小的枯骨便再也笑不出。
男孩兒昏迷著,但是一隻右手卻是死死攥著,葉孤城伸手去碰那隻右手,手下的力道似乎稍重了些,水中的男孩兒輕動了動,睜開了眼。
漆黑的眼睛,還不甚清明,眼中的恨意狠絕卻幾乎透骨而出。
葉孤城的手一頓微微皺眉。
輕歎口氣,便罷了手,不去管那孩子攥緊的右手。
男孩兒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開口,卻沒有力氣,眼睛又緩緩閉上了。
把小孩兒抱了出來,用乾淨的帕子拭乾他身上的水,撩起頭發,卻看到男孩兒的心口紋著一隻蒼鷹,振翅欲飛,利爪如鉤,一眼看去竟有些駭人,似乎還有哪些地方不太對勁兒……
皮膚裸在外麵,瑟瑟發抖,這本是盛夏,溫度並不低,葉孤城的掌心貼上男孩兒的額頭,果然手下皮膚的溫度已經灼人了。
劍客急忙用被子把男孩兒包起來,放在了床上,自己則下樓去請大夫。
臨走時忽然察覺到不對的地方究竟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