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胸口的那隻鷹……左邊的那隻爪子是五根爪趾……
接下來的一個月,那男孩便一直昏昏沉沉病著,瘦得兩腮塌了下去,顯得一雙眼睛出奇的大。
男孩兒最後一次醒來是坐船行於海上。
剛退了燒,臉上還帶著病態的潮紅,懨懨的,閉著眼睛喃喃開口道:“餓……”
海上吃的東西不多,葉孤城吩咐下去煮了魚片粥,把瘦得一把骨頭的小男孩兒放在臂彎,用小勺子喂。
葉孤城慣是讓人伺候慣了的,照顧人的經驗著實不多。
那粥是剛煮好的,還滾燙,就那麼喂進那個男孩兒的嘴裡。
那孩子閉著眼睛,喂一口便吃一口,一聲不吭。
直到葉孤城自己觸到那碗沿,皺了皺眉,起身端了冷水,讓男孩兒含在嘴裡,低聲道:“燙了要說。”
男孩兒漆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累的再次閉上,慢慢將口裡含著的水咽了下去。
咽喉辛苦地吞咽,又喘了會兒氣,孩子開口道:“……我絕對不能死。”
葉孤城沒有說話,撫了撫男孩兒因病泛著黃的頭發。
這孩子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置身白雲城內了。
九月白雲城繁花似錦。
男孩兒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站在花叢間看著翩飛的彩蝶沉默不語。
葉孤城在不遠處習劍。
劍氣紛飛卷起漫天殘花,花瓣飛過,竟如刀片般在臉上劃了一道傷痕。
男孩兒似無所覺,隻定定看著。
葉孤城收劍。
男孩忽然開口,“我若習劍,幾年可成?”
葉孤城淡淡掃過他,“你根骨不錯,若悟性上佳十年可有小成。”
男孩兒眨眨眼,“太慢了。”
葉孤城道:“這世間本沒有捷徑,你若吃不了苦不習武也罷。”
男孩兒漆黑的眼睛近乎沒有一絲亮光,輕輕說道:“不是……我隻是擔心,若是我十年二十年都練不成那武藝,我要殺的那人若是活不到那日呢?”
男孩兒說著習慣性的歪了歪頭,小小年紀的小男孩兒聲音還是軟軟糯糯,眼中卻已沒了孩童的神采。
葉孤城淡淡歎息。
“你若是懷著這個心思,便不當學劍。”
男孩兒點了點頭,軟軟說道:“我知道了。”他手中捏著一把銅錢,兩隻小手輕輕搖晃,叮當作響,“我為自己起了一卦,貞吉,悔亡,誌行也,我應離開。”
葉孤城淡淡道:“身體好了再說。”
幾日後的傍晚,葉孤城推開男孩兒房間的門,屋中隻餘夕陽餘暉,已空無一人。
男孩兒竟不知是何時已經離開了。
桌上一隻荷包壓著一張短箋。
男孩兒的字還帶著稚嫩,卻也秀致挺拔。
——如若幸之,他日重逢,湧泉相報,如若身死,空餘遺恨,來生結草銜環……
劍客垂下眼簾,拿起那隻荷包,解開係帶,倒出一塊溫潤的白玉。
一隻雛鷹。
葉孤城的手頓了頓,竟微微有些顫抖。
翻過背麵,那上麵端正的字跡如此熟悉。
手漸漸收緊,眉峰聚起。
轉身間衣袂翻飛,穿過廳堂問道:“那孩子呢?”
老管家愣了,“不是還在屋子裡……”話到此處頓住,向葉孤城道,“我馬上派人去找!”
整個飛仙島白雲城尋了個翻天覆地。
那孩子卻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葉孤城聽了來人的答複,長歎口氣,揮了揮手,“罷了……”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冥冥之中都有天意。
若不是他安置了雲家的屍首,便不會在那河邊救下了雲讓。
若不是想到了雲讓一時心軟,便不會錯過那孩子手中的玉墜。
若不是……
似乎是一個循環。
轉盤卻並非控製在他的手中。
那孩子的眼神在眼前恍然飄過。
葉孤城閉上眼。
終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