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翻個白眼,“你總是有理,算了,死了知會一聲,我會去你墳頭嘲笑你的。”
蘇冉笑道:“好,我死了一定托夢告訴你。”
桌上的麵已經冷了,特意為蘇糖臥的雞蛋沒有被吃掉,圓溜溜端端正正擺在麵碗上。
蘇冉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靜靜閉上眼睛。
他在等。
窗是開著的。
冷風凜冽如刀。
忽地一道破空聲,一道影子迅疾如箭。
蘇冉慢慢睜開眼看去,一隻小隼停在屋子一角的,用尖嘴梳理著羽毛,黃色的眼睛凶狠地瞪著蘇冉。
蘇冉笑了笑,從廚房拿了塊生肉,放在小隼麵前,那東西卻瞥了他一眼,高傲地一眼都不看那塊肉。
蘇冉也不以為意,笑了笑又坐了下來,拿起翻了一半的那本春秋慢慢翻閱。
燈火跳動,燈裡麵的油快儘了,火苗搖曳了一會兒,終於無聲無息滅了,一縷輕煙緩緩飄起。
東方天已經泛白。
蘇冉揉了揉太陽穴,慢慢站起身,推開門走出去。
撲麵而來的冷風和站在冷風中的霍休。
蘇冉看起來沒有半分驚訝,慢慢笑了,招呼道:“霍老……我們可真是很久不見了。”
霍休也在笑。
蘇冉的笑可以稱之為皮笑肉不笑,霍休的笑則是滿是殺機的冷笑了。
“確實是很久不見了,我一直惦記著你呢。”
蘇冉展顏一笑,“哪裡哪裡……其實我對青衣樓的貢獻還不至讓霍老您這般介懷。”
霍休見蘇冉這般揣著明白裝糊塗,不由得冷冷一笑。
“你自然是明白人,又豈用我把話說白了?”
蘇冉臉上表情無辜到極致,“我可是不明白呢……當年霍老為何要害我,我想了這麼多年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霍休冷笑道:“嗬,你當年一個孩子居然進了青衣樓,不到一年的時間居然已經成了樓主,第七樓的人都為你馬首是瞻……我可真是唯恐這青衣樓什麼時候就要換個主子了。”
蘇冉聽著,溫溫婉婉地笑了,“霍老倒真是我的知己。”
“我若是真了解你就不會把你活埋,而應該砍下你的頭。”
蘇冉笑道:“你還可以五馬分屍或者萬箭穿心。”
霍休看著蘇冉,開口道:“所以說斬草要除根,要不然總會長成一顆瘤子,不僅礙事而且礙眼。”
蘇冉淡淡道:“也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當年被活埋在深坑裡的滋味可真是難受得緊。”
霍休眯了眯眼,“所以你找出當年金鵬王朝的事情,並誘導陸小鳳來找我的麻煩。”
蘇冉低聲道:“可惜陸小鳳並不爭氣,他居然讓你逃出來了……其實我很奇怪,我剛剛收到的消息是霍休已伏誅。”
霍休笑了,“黑鴿子未必隻有你才有。”
蘇冉微垂著頭,說道:“所以你用鴿子給我傳遞了假的消息?”
霍休道:“那並不是假的,確實有一個霍休已經伏誅。”
蘇冉道:“想來那個是你的替身。”
霍休笑了,“我必須牽製住陸小鳳,畢竟他很麻煩。”
蘇冉抬頭看向他,“我卻很好奇,你應該很早就察覺到了。”
霍休道:“沒錯……清風觀本來就是我傳遞消息的地方,青楓不會武功,但是卻是個很仔細的人。每一條經他手傳過來的消息都會有特有的暗記。”
蘇冉笑道:“我沒注意到,是我的疏忽。”
霍休道:“那本就是很隱蔽的暗記,如果能被你輕易找到自然也稱不得暗記了。”
“既然霍老一早便發現了我的陰謀……為什麼還要裝作上當呢?”
青年溫溫笑著,柔柔問道。
霍休看著蘇冉。
這人比少年時身量高了不少,眉眼長開,比之當年越發的秀美陰柔。
永遠微微笑著,似乎從不著急慌張。
聲音溫柔和緩不疾不徐,悠然道來,如春風拂麵。
霍休恍然驚覺他已經說得太多了。
麵前蘇冉處變不驚,沒有一絲焦慮驚訝的樣子。
可能是虛張聲勢……但是也可能是留有什麼後手。
霍休這麼想著。
他一生多疑,此時心下有了懷疑,更是隱隱生出一種不安,轉而笑道:“因為我想看一看這背後的人。”
“現在你已經看到了,霍老準備如何呢?”
蘇冉淺淺笑著,負手而立,似乎準備束手就擒。
但他越是這樣子霍休反而越是生疑。
霍休盯著蘇冉緩緩道:“我本想……能知道那段過去並且這樣假人之手設計於我之人我定然要除去的,但是沒想到竟然是熟人。”
霍休慢慢笑了,摩擦了一下手掌,“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少見了,我真不想殺你了。”
蘇冉聞言抬眼,看著霍休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升了起來,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口哨聲,從蘇冉身後屋子的窗口箭一般飛出一隻小隼,穩穩地停到了一個人的肩上。
霍休一愣,猛地回頭,卻看到霍天青靜靜站在他的身後,肩上的那隻小隼正雄糾糾氣昂昂瞪著自己。
霍休先退了一步,這個老人從見到蘇冉起他的姿勢便是沒有一絲破綻,現在這個位置顯然是最適合對敵也最適合逃跑的。
首先便做好了最差的準備。
果然隻有這種人才能成為天下第一富人。
霍休立刻放出了暗號。
他本來便不可能自己獨自一人來涉險的,越是有錢的人便越是惜命。
沒有人。
他本來帶來了四十九個青衣樓一等一的好手,每一個都是在青衣第一樓上有名字的人,每一個都對他忠心耿耿。
但是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出現。
霍休的心一沉。
他沒有動手,而是施展輕功,飛快地躍出去。
沒有什麼比命更重要。
霍休忽然感覺自己的腿被什麼東西縛住了。
步子踉蹌了一下,下一瞬,從膝蓋上傳來一陣劇痛和涼意,他難以保持平衡,噗通栽倒在地上,掙紮著回頭看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齊膝斷去了!
不遠處穿著素色夾襖的青年淺笑著,手中是一把幾近透明的絲線,一端染了血,鮮紅的,是霍休自己的血。
他的那截斷腿靜靜落在不遠處的雪地上。
蘇冉看著霍休的表情,慢慢笑了,溫雅如玉的青年笑容乾淨明朗。
輕輕抬手抖落奪魄絲上的血珠。
絲線光潔透明如舊,在他手中仿佛活了一樣,靈動如蛇般收回到袖口裡。
蘇冉慢慢開口了,“霍老,這般著急麼……都不想與我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