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禦書房的燈還亮著。景帝坐在……(1 / 2)

禦書房的燈還亮著。

景帝坐在椅上,合上手中奏折,身邊侍立的老太監上前一步,將茶奉上。

景帝靠上椅背,閉上眼,緩緩接過那杯茶,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太監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接過。

“主子……這是今年春的新茶,老奴想著給您嘗嘗,若是不喜,這便去換……”

景帝擺擺手,示意他不用,伸手揉了揉自己額頭,微微睜開眼,開口問道:“江安,你說……怎麼就這麼巧。”

喚作江安的太監恭恭敬敬彎腰答道:“不知主子指的是……”

皇帝一笑,手中奏折“啪”一聲敲在江安的頭上,“你小子卻和我裝的是哪門子糊塗?”

江安有些許委屈,哈巴著腰一臉討好的笑道:“老奴本就愚笨,哪裡揣摩得到主子的心意……主子是問江南的鹽稅……還是黃河的洪水……”

景帝輕輕挑眉,“你這奴才……這些我會問你?你自然清楚我問的是什麼。”

江安賠了個笑臉,“主子……您是問那裡的事情?”

景帝歎口氣,“你說……怎麼會這麼巧,金九齡翻船便也罷了……但是霍休……”

江安皺眉道:“可不是麼……金九齡金大人實在是不謹慎,又實在太過托大,才會讓陸小鳳捉到了把柄……但是霍大人居然也出了事可真是奇了怪了。”

景帝道:“我可不是想聽你說這些不鹹不淡的廢話的。”

江安低聲道:“主子可是覺得……這裡麵有事?”

景帝閉著眼淡淡道,“幾月之間……朝廷伸進去的手竟被砍斷了好幾隻……”

江安道:“這麼說未免嚴重……霍休雖然不知所蹤,那青衣樓卻還是我們掌控中的,隻要不出岔子,再扶植幾個霍休都是有的。”

景帝一笑,“是麼……這江湖倒是比我想的難辦得多。”

老太監笑道:“這江湖麼,就是個刀頭舔血的地方,今天你殺了我明兒個我殺了你的,人自然死的就快,主子您也不必為此掛心,您治理天下耗心勞力,這江湖與天下比起來就是那麼一小咪咪……”

太監滿臉堆笑著兩根手指撚起來,比了一個小又小的樣子,接著說道:“江湖人好勇鬥狠沒幾分腦子,隻消交給老奴辦便是了。”

景帝哈哈一笑,“是麼?江安,你可是隨著父皇的老奴才了,我也信得著你。”

江安道:“主子您放心,包管給您辦得穩妥。”

景帝斜睨了老太監一眼,“你真成麼?可莫被那些江湖中人拆了你這把老骨頭。”

江安笑出了一臉褶子,“主子,你可知道老奴當年可是少林的俗家弟子,看我給您使一招黑虎掏心……”

老太監比比劃劃顫巍巍地做了個架勢,險些閃了腰。

年輕的皇帝哈哈大笑,揮了揮扇子,“罷了罷了……你還是省省吧,這江湖之事,說大便大,說小便小,至於人選……我還要再想想。”

皇帝微微沉吟,“江安,你覺得今科選上來那三人怎樣?”

老太監眼睛轉了轉,“都是人才。”

“哼,要你說麼?”景帝闔眼靠在椅上,“我卻有些中意他……隻是卻還是要試探幾分,罷了……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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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聲響過了,桌案一邊的老學究拄在手上的下巴已經滑下了好幾次。

蘇冉看在眼裡,柔聲道:“韓大人。”

老學究揉了揉眼睛,強自清醒一下,看向剛剛出聲的青年,搓了搓手掌訕笑道:“蘇大人見笑了……哈哈,歲數大了,比不得年輕人哪……”

蘇冉溫溫一笑,停下手中的筆,“韓大人老當益壯呢,這值夜之事本就不符作息,不瞞您說剛剛我都忍不住偷偷眯了一會兒呢。”

老學究哈哈大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等老夫去燒一壺熱水,泡一壺濃茶咱們兩人品茶夜聊,豈不快哉快哉?”

蘇冉連忙起身,笑著攔下韓大人,“怎勞大人活動,且少頃片刻,蘇冉去去就回。”

韓大人笑道:“好好好!”

走出翰林院,院外是一片竹林,號稱甲子林。

林子隨風搖搖曳曳,投在地上是一片斑駁的影子,林子後麵便是長長一堵紅牆。

琉璃瓦的紅牆。

高高的紅牆。

牆後彷如另一個世界。

蘇冉望著那牆靜靜站了一會兒,一雙眸子漆黑如墨,嘴角輕輕勾了勾。

淡淡說道:“莫急……莫急。”

聲音低柔輕淺,融進了竹葉簌簌聲中。

青年走到竹林中一眼井邊,彎下腰,慢慢搖動轆轤,提起一壺水。

井水冰涼,沾濕了蘇冉的手指。

“誒呀……卻忘記問一聲灶房在哪裡了?”

似是有些懊惱地淺淺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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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不大,小小地在爐中竄著。

水壺在上麵靜靜地坐著。

竹林的影子投在地上,蘇冉盯著地上那影子微微出神。

微微笑了笑,轉身解下自己身上的官袍。

藏青的官袍下麵套了一身宮廷太監的服飾,理了理衣襟,將官衣折好藏於梁上,蘇冉穿過甲子林,站在紅牆下。

青年一手按住牆麵,壁虎遊牆一般無聲無息地攀了上去,無聲無息地落地,好像一隻靈巧的貓,身影溜著牆根的陰影飛快地跑過,眨眼間便消失了。

翰林院在皇城的西南角。

緊挨著的是太醫院。

太醫院門口蹲著的老太醫昏花著老眼,將忘在門口的曬藥的竹篾撿回來,猛一抬頭便看到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從麵前走過去了。

老太醫搖了搖頭,打了個嗬欠掩上了門。

過了太醫院是一排太監的配房,蘇冉貼著牆根聽了聽,裡麵一片呼嚕聲,點開窗紙,屋裡通鋪上橫七八豎睡著幾個小太監,看身量,都在十幾歲上下。

脫下來的衣物都搭在板凳上,疊得齊整,上麵擱著一塊腰牌。

蘇冉眯著眼看了看,溜到了門前。

門不是從裡麵插上,卻是從外麵鎖的。

這些小太監是新來的,外麵上鎖也是擔心他們偷著跑。

蘇冉從腰間的荷包裡找出一根鐵絲,在前麵擰出一個小圈,探進鎖孔裡撥了兩下,鎖芯輕輕一響,便開了。

將門推開一個小縫,鎖頭掛在了門彆上,蘇冉毫無聲息地側身鑽了進去。

屋子裡小太監們毫無所覺。

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睡覺雷打不動的時候,況且蘇冉的動作又真的很輕。

青年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層層打開,裡麵卻是一塊軟泥。

就著那凳子上腰牌的位置小心地按下去,再取出來,泥上已經印上了一個腰牌的模子。

四下掃量一眼,另一塊腰牌正背麵朝上落在地上,再印了一下,兩相一合便是一塊完整的腰牌。

蘇冉小心將軟泥包好,還未在懷中放妥,門卻緩緩被推開了。

蘇冉飛快將油紙包往懷裡一塞,順勢扯了半扇被子,往大通鋪上一倒,頭埋在了枕頭上,卻生生被枕頭上傳來的一股怪味熏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生性好潔的青年在心裡咬牙切齒,卻也隻能閉著眼睛裝睡。

來人的腳步很輕很輕,幾不可聞。

這個人應該是個高手。

否則蘇冉不會直到有人推門都未曾發覺。

那人的腳步聲慢慢走近,蘇冉故意翻了個身,借機將所有的被子都卷了過來,把自己包了個結實。

可憐那個被自己搶了被子的小太監了。

蘇冉一邊屏住呼吸,一邊聽著那腳步。

很輕,但是卻並不勻。

一隻腳的聲音要比另一隻腳的聲音重一些。

蘇冉微微皺眉。

腳步聲走到自己身邊停住了,一隻手伸過來扯了扯蘇冉的被角,蘇冉抱著被子跟著滾了過去。

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輕聲埋怨道:“真是……這群小皮猴子,睡個覺都沒個樣子。”

蘇冉繃緊了身子,聽著那人絮絮叨叨念叨著:“哪個糊塗的,門兒都沒鎖……”

一邊絮絮地說道,輕輕的腳步聲慢慢向門口挪去,“喀嚓”一聲清脆的落鎖聲,蘇冉終於鬆了口氣……從那說不出什麼味道的被子中鑽出來,一臉嫌惡地從跳了了床,狠狠吸了兩口氣。

雖然明知這樣不甚妥當,那人沒準兒未離開,更有可能正探察著這屋裡的動靜。

但是他實在忍不了。

太監的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不僅難聞而且讓人作嘔。

蘇冉喘了口氣,輕推開窗子向外探了一下。

一個老太監正慢慢走在甬道上,步子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