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冉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幔帳。
不久之後即將發生的事情在他腦中一遍遍推演過。
在他的演算中,他成功了七十二次,失敗了二十八次,死了五十六次。
亂刀分屍,萬箭穿心或者被押送上斷頭台。
蘇冉的眼睛很亮。
雖然他已經很久沒睡,但是他的精神依然很亢奮,他的意識很清醒。
他從床上翻個身做起來,倚在床頭,手中摩挲著三枚銅錢。
那三枚銅錢因為經常被握在手中,而變得光滑,上麵的刻字都淡了。
蘇冉推開窗坐在窗前桌案邊的椅子上,今天晚上是個陰天,連星光都稀薄了。
蘇冉摸索著想找出一隻火折子,尋了半天卻沒找到,隻苦苦笑笑,便作罷了。
本是習武之人,在夜裡也未必是看不到的,隻是習慣了睜開眼睛便想要找到光。
蘇冉揉了揉眼睛,輕輕打了個嗬欠,手掩在唇上,唇上一涼。
這般季節,手卻還是這麼涼麼……
雙手放在一起輕輕搓了搓,嗬了兩口氣,伸手拿起了那三枚銅錢,起了個手占。
他的心很靜,但是卻有些茫然。
這一卦不知是為自己的亦或是為了這個計劃,再或者是其他。
茫茫然間一幅卦象已經出來了。
震上坎下,雷水解。
竟是一卦解卦。
蘇冉怔怔然看了半晌,抿著唇笑了笑。
解啊……
是解脫還是離散呢?
托著腮坐在椅子上看著天邊一點點亮起來。
烏雲鑲了圈金邊,紅太陽被掩映在後麵,幽幽透著光。
他舒展了一下身體,推開門走出去,站在銀杏樹下習劍的白衣人乾淨的如若不染塵埃。
為什麼要將這樣一個人拉進來呢?
真是罪孽。
蘇冉這樣想著,上前一步,溫溫笑了笑,道了聲早。
與此同時,一匹快馬一個騎士,懷中正攜著一封書信向著萬梅山莊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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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幾乎是從萬梅山莊的外麵跳進去的,即便那麵牆有一丈多高。
“西門吹雪……聽說你要和葉孤城……”
陸小鳳推開門,西門吹雪正在寫字,桌邊一隻三花大貓“喵”地叫了一聲,卷了卷尾巴,懶洋洋看他一眼。
陸小鳳的話頭一斷,盯了那貓兒一會兒,“誒?這不是蘇家那隻貓麼……想不到居然真的被你抱回來了。”
貓兒懶洋洋踩著西門吹雪的鎮紙抻了個懶樣,腳尖一點,便跳到了一旁的窗台上,大搖大擺的踱進了花園裡。
陸小鳳搖著頭笑道:“還真是老實不客氣……”
西門吹雪對那隻囂張的大貓還是陸小鳳都視若無睹,手中寫著的是一首賀鑄的六州歌頭,直到最後一個鴻字的最後一筆落下,才終於抬眼看了陸小鳳一眼,淡淡的點了點頭。
陸小鳳皺起了眉,“那麼……就是說你和葉孤城的決戰是真的了?想來也是……應沒有人敢拿你們兩人開玩笑的。”
西門吹雪道:“我已經應下了,月圓之夜,紫禁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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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合熏香,素手調琴。
公孫大娘除了易容,懶散坐在琴旁,十指輕撥,悠悠揚揚響起一曲鳳求凰。
蘇冉坐在桌旁,伸出手指,細細的小蛇盤在桌麵上,隨著手指的動作晃著腦袋。
青年一笑,伸手指輕輕一彈小蛇的腦袋,那小東西往後一縮,就著勢頭盤上了蘇冉的手指,繞在他手腕上。
蘇冉笑了笑,右手輕輕撫過左手手腕,自己給自己傾了半盞酒,慢慢抿了下去。
琴聲停了,公孫大娘走了過來,開口笑道:“西門吹雪和白雲城主約占紫禁之巔,這件事隻怕已經傳到每一個江湖人的耳朵裡了,你動作倒是快得很。”
蘇冉轉著杯子,笑道:“整個金陵的乞丐宣傳了半個月了,若還是沒傳出去隻怕才奇怪呢……說起來,我今天也是為這事兒來的。”
青年說著站起身,從放在桌上的包裹裡取出一柄長劍。
緩緩將劍拔出劍鞘。
饒是公孫大娘這般見多識廣之人都忍不住歎了一聲,“好劍!”
蘇冉眯著眼睛,手指捋過劍鋒,一滴血從指尖滲出。
“當然是好劍,寒英鐵劍,三尺三寸,淨重七斤六兩……況且還是用我的血開的刃。”
蘇冉笑了笑,“外表和白雲城主的劍看上去一模一樣,但是卻稍重了些,他的劍是用海外寒鐵鑄成的,材料一時找不到。”
——其實並非找不到,隻是那把和昔年葉孤城的劍用一塊寒鐵鑄成的劍被蘇冉留下了,一雙兄弟劍,成自一塊鐵,出自一人之手,一模一樣。
心思轉動間,青年低頭笑了笑,還劍歸鞘,把劍交給公孫大娘。
笑了笑,“勞煩大娘了。”
公孫大娘笑著接了過來,嗔怪一聲:“小子,到時候我要是受傷了可有你好看!”
蘇冉眯著眼睛笑道:“怎會?我都安排好的。”
從秦淮出來,返回到自己和葉孤城共住了半年多的小屋子。
從井裡提了半桶水,洗了洗手,然後走進廚房開始動手。
葉孤城半個多月的閉關,在這天的傍晚出關,走出屋子便看到蘇冉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的菜。
豐盛且精致。
葉孤城微微奇怪,但細一思量便問道:“你打算明晚動手?”
蘇冉低著頭笑了笑,“也算是為了慶祝城主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