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倒省了我上門拜訪了。”海亞姆冷笑道,看起來心情大好。
閩南夏季燥熱。入夜後,市舶司劉相公已命人拆去了三麵的落地明造,仿佛置身林間,明月撫肩。那夜間涼風吹來解了不少悶熱之氣。
“閣下遠道而來,寒舍蓬蓽生輝啊。”劉熙早已候在門口,見人走過來,趕緊迎上前。
“不敢不敢,劉相公費心為我接風,某感激不儘。”海亞姆入鄉隨俗,作揖回禮。
一行人往鳴翠閣走去。一路上劉熙向海亞姆引見了羌州幾位有名的商人。
“早聞欽離國富饒強盛,今日一見貴國重臣,果然神采不凡,五陵豪氣。”景榕方才站在劉熙身後,等他們一番寒暄末了,才尋到機會與海亞姆搭上話。
“聽聞景郎君今日正午因港口久立相迎傷暑,某深感愧疚,本欲登門拜訪探望,誰知今夜便有幸見到了。”
看似無意,實則將景榕置於騎虎難下之地。海亞姆的行程本應是機密,景榕一介商賈,如何得知他何時到達。二則是景榕故意放出消息,自己為了迎接而中暑抱恙,現在看來他不但沒病反而生龍活虎地來彆人府上吃飯了。
“讓您見笑了,某本是去候一位遠航歸來的故人,隻是突然聽聞倉庫失了竊,這氣急攻心加之我那故人又遲遲不來,這才眼前一黑,險些昏倒。不知傳到您耳中,竟成了這般。”景榕情急之下轉睛道。
劉熙見氣氛漸滯,忙打圓場道,“我縣小民實在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讓那流言傳進了您耳中。可真是應了那三人成虎。”說罷眾人開懷而笑。
“若是這樣,既然景郎君身體無恙,某也就放心了。”儘管咬字不是很清楚,卻總能在語氣中聽出不滿之意。
談笑中一行人已行至鳴翠閣,這是園林大家碧桂元的扛鼎之作,其外形如鳥斯革,如翬斯飛,頗受劉府客人的一眾好評,劉相公自然也是頗為得意,常在此接待貴客。
眾人落座,劉熙坐在東邊主位,海亞姆坐西側,雖比不上國宴的隆重氣派。但菜式頗為精致,也不擺譜,都是些羌州特色的家常菜。大多是望京樓名廚的拿手好菜,看來劉熙為了討好海亞姆也花了不少心思。
“此物名為糖霜玉蜂兒。由清晨采下的蓮蓬和糖霜製成,十分清甜可口。”
“蜂蛹也能入菜?”海亞姆聽了菜名便皺了皺眉。早聽說洛朝人好美食,卻不想如此怪異。
“郎君誤會了,隻是將蓮蓬與蜂房相比,並非真蜂蛹。”劉熙解釋道。
“不似荷花窠底蜜,方成玉蛹未成蜂。不能怪郎君誤解,該是這名字實在刁鑽了些。”景榕欲緩和他與海亞姆之間的緊張氣氛,替他解圍道。
“貴朝飲食文化實在博大精深。”海亞姆笑道。
“若是禦史大人喜歡,不妨多留幾日。這羌州雖不及汴京城富饒,可海味卻新鮮的多。”劉熙道。
“多謝劉相公美意,隻是尚有王命在身,明日便要啟程入京。如是某還有幸來貴地,再敘也未嘗不可。”海納姆笑道。
三巡酒後,劉熙抬手喚來了小廝,過了半刻便有一行楚腰蠐領,嫋嫋娜娜的舞女進來翩躚起舞。
景榕自小失怙在道觀長大,和一群清心寡欲的道士老頭混在一起。早就自詡脫離凡塵,自然對這些鶯鶯燕燕無甚興趣。於是端著酒杯,時不時無意地望向海亞姆,發現那人也和自己一樣百無聊賴,隻是盯著一處屏風發呆,偶爾應和幾句他人的奉承。
景榕不解,不由想起小廝傳來的信,說海納姆曾與妻子伉儷情深,妻子病逝後便不曾續弦。
不曾再娶。景榕反複默念這幾個字。
再加之方才落寞的眼神,想必這位郎君故劍情深,也是位癡情男子。
宴飲之樂,絲竹之聲,賓客儘歡,快入三更時,方才散場,無不滿意而歸。
不妨就由此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