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日後景榕得知海納姆對他甚有敵意的真正緣由,定會大呼冤天屈地,六月飛雪。
宴席散去時,景榕還特地走在海亞姆之前,等在轎子旁親自送拜帖,破罐破摔地說驛館簡陋不如住到自己家去。海亞姆愣是理都沒理就走了。
我這是哪裡得罪他了,景榕獨留在原地默默感歎。
回到景府內院已是深夜,夜色四合,唯有幾盞燈火閃爍。景榕剛感覺身後多了一個人,就聽身後的黑衣男子緩緩道。
“今日是我辦事不力。”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無礙,小誤會罷了。”景榕並未吃驚,似是早就習慣那人會突然出現。
“我與剛剛的劍客交手時被劉府侍衛阻攔,才未能及時趕到。”
“無妨,那劍客身手倒是不錯。”景榕笑道,“對了中宵,我讓你去查海亞姆的關係你查的怎麼樣了?”
“這是他的先妻。”許中宵遞來一卷畫。景榕挑眉,接過畫卷。自從他教會許中宵凡事能用銀錢開道的就不許動手,他每月的開支便開始成倍地往上漲。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什麼樣的美人能讓海亞姆這麼多年了還念念不……這是……”熟悉的眉眼忽然映入眼中,似乎把他帶回了那個煙景三月的城南。
“那可說了姓甚名誰?原來家住何處?”景榕眼裡似是閃爍著光般追問道。
“叫…江如煙。原來家住在安元。”
“真是她……”景榕輕輕地摩挲著鋪滿紋路的畫卷。
江如煙原是戶部侍郎家的庶女,江府與景榕那時與母親住的小院就隔著一條不長不短的街區。兩人年紀相近,加之景榕幼時便聰明伶俐,討人喜歡,所以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己。直到與母親兩人流離失所離開京城,才失去音信。
景榕北上做生意時也尋過舊友,隻是聽說江家因受到牽連滿門被抄。景榕震驚之餘,隻剩惋惜。雖是年少無知的約定,但景榕還是真的買下了世上最大的夜明珠給如煙做聘禮,可惜等到的卻是她的死訊。
如今一幅畫卷,再有音訊已是陰冥永隔了。
次日值正午,陽光毒辣,暑氣熏人。景榕開始吩咐茶園相關事宜,準備入京。因昨日之事思慮過度,晚上也沒有休息好,顯得有些憔悴。
景府後院雖仍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但有些花兒也開始蔫了,瞧著有些不忍,其中最為不舍的,便是這幾年來如同親生骨肉般悉心照料這些珍稀花草的老管家老章。
“海棠放連廊那去......誒!那邊的!看腳下!”老章手捧青州窯的梅花紋花澆,看著捧著花盆進進出出的小廝,也給急出了滿頭汗。
“喲老章,這是在搬院子呢?”
不知何時,後院的圍牆上坐著一叼著根稻草的青年,青年劍眉入鬢,之下是雙清清爽爽的桃花眼,朝著底下來來往往笨拙搬著花盆的人笑起來。
“是沈郎君啊。”老章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朝牆頭問道。
沈星成模糊不清的應了一聲,便左手一撐,遊刃有餘地跳了下來,哪想老章幾近目眥儘裂,“沈郎君!那花!”
“什!”瞟過那底下黃豔豔奇特的花,一個鷂子翻身,穩穩地落地於前方一兩步處。
老章未及喘完這口氣,便快步上前蹲下抱起花盆。
沈星成轉過身,半彎腰低頭看著,那花還隻是個花苞樣,最外圍是一輪尖尖細細綠色的花或者說葉子?而越往裡,顏色便越偏向於黃,最中間便是一輪淡黃的花瓣緊緊裹在一起,也看不清裡麵是何物,“這花倒是奇特,從未見過。”
“這花種是前些日子,月娘子托人送來的種子,說是從西域那些人手上買來的,據說這花到了花期還能向日而轉呢!”
聽著老章滔滔不絕,沈星成挑了挑眉,“行啦,你家郎君現在何處?”
老章起身撣了撣膝蓋和長袖,看了看樹影,“此刻郎君約莫是在書房。”
“沒其他客人?” “沒有。”
“成!”沈星成轉身欲走,一抹黑色的身影在老章麵前一閃而過。
“沈郎還是由老仆...... ”
“不必不必,這景府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章伯侍候你的花花草草便好。”
老章雖是有心阻攔,隻是這江湖中人,腳程又快,沒等他走幾步便已消失無影。
話說景榕本該是在書房中的,可是那新來的侍女又失手將茶水潑在了他的身上。這個“又”字並非是空穴來風,隻因幾乎所有新來的侍女都會潑一次茶在景榕身上,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景府的什麼規矩。
沈星成一路碰見了一行匆匆打水去浴房的小廝,得知了前因後果。 “正午洗浴,卮言倒是好興致。”說罷笑眯眯地拍了拍小廝的肩,示意其不必招待自己。
待小廝小跑遠後,沈星成終於悠悠地往裡走去。他從這院子建成起便隔三差五地找景榕喝酒,每條小徑暗道都了然於胸。
正準備伸手推窗。突然背後一涼,隻覺劍氣破空而出,沈星成瞬時側身避過,然而一擊不成,下一秒那明晃晃的劍身便直衝沈星成咽喉而去,沈星成卻是沒有回擊的意願,一個翻身,竟直接撞開了木窗滾進了浴所。
於是滾進去的人,恰好與木桶中的人轉過頭四目相對。
沈星成挑眉,換了個舒舒服服臥趟的姿勢。隻見浴桶內男子後背肌肉線條流暢勻稱,膚色像是寒冬臘月的白雪灑上了一縷淡淡的陽光,幾縷頭發細軟的披在肩上,慵懶地散在浴桶外。
景榕雖深知沈星成最愛翻牆翻窗,總之從不正經走門。卻沒料到這廝膽子已經大到這般了。
“我是心憂你忘記時辰睡著了,才來尋你。都是兄弟,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呢?” 所幸許中宵也隨之翻窗進入,幾下便把他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