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榕仿若無意間垂眸道,“中宵你待會兒去趟老劉那兒,跟他說下次出航,將地窖裡剩下來的五月春、仙醪酒等全帶走吧。”
“什……等等,卮言!”原本一直吊兒郎當姿態的沈星成卻突然急了起來,左手倏然一縮,身子一轉,脫離了許中宵的禁錮。
“你不是說這酒要留著以後我們自己喝嗎!”
“哦?有過這事?我怎不記得。”景榕勾了勾嘴角,從容不迫地回答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成成成,我不打擾你了還不行,景兄,景郎君,景大官人……我乖乖去書房等你!”
待景榕整理得體回到書房後,便看到沈星成搖搖晃晃的倚在木製的窗框上,整個人仿若尋不到支撐點。 “你若想摔下去,我倒可以幫你一把。”說罷便施施然坐下拿起賬本道。
沈星成看到來人,長腿一跨從窗框上跳下來,兩步並做三步來到書桌前。“你哪有這麼狠心啊。”說罷嘿嘿一笑,“你看我都乖乖來這兒了,那酒......”
“可有什麼要緊事?”景榕卻是直接打斷了沈星成,頭都沒抬的問道。
“要緊事倒也算不上。說來小月亮到底何時回來,這都快三個月了。”
“幾日前月兒送來封信,說回來的路上又遇見筆好買賣,怕是得在多等幾日了。”景榕專注於賬目,耳邊卻似乎響起幾月不見的好友的笑聲,心中不免悵然。自在羌州定居後,三人雖也因各種事務分彆,但確實許久不曾相聚。
“她怎的隻給你寫信,我怎的一封都未曾收到過,莫不是你倆......”
景榕終於抬頭,“你若這麼想說,不如等月兒回來之後,你親口說給她聽。”
“那、那還是算了。”沈星成尷尬地用食指摸了摸鼻子,又將右手蜷成團置於嘴邊咳嗽了幾聲。
“你向來流連於煙花之地,又總是居無定所,來去如風的,讓人家如何寄信與你,莫不是,你想讓人家寄到勾欄瓦肆之中去?”
景榕這話本是想要好好挖苦這人一番,沒想到這廝卻是一副想到了辦法似的,“這主意不錯!下次可以試試,等小月亮回來我便與她說!”
“你倆倒是天生的一對。”
“瞧這話說的,我可隻當小月亮是妹妹,不過她若是心悅於我,也不是全無可能。”沈星成摩挲著下頜,甚至像是收到了句誇獎般開心。
靜默了片刻,景榕抬起頭,鄭重的注視著對麵不知何時開始起塗塗寫寫的沈星成,“瑾瑜,不日,我便要出發去趟京城。”
“可以啊。”還未聽完,沈星成低著頭,便一口答應下來。
“我可還未說是何事。”
“陪你去趟京城嘛,成啊。”沈星成的語氣像是決定去哪家下館子那樣尋常。
景榕皺起了眉,“京城一行著實福禍難料……”
“誰說是為了你,”沈星成小心翼翼一筆一劃地畫著,“我是為了京城的小姐們,還有那京城的美酒。”
景榕向來重情重義,自然不會拉著朋友手牽手跳火海,剛要開口便被對方打斷。
“好啦。”沈星成勾畫完最後一筆,整個人鬆鬆散散的坐著,語氣卻是少有的強硬。“從羌州上京,必然經過這佘柯山,這山上的匪賊難對付的很,若不帶我,怎過去了這坑?”
景榕很想反對道自己再小心些、多找些人手,加著許中宵的身手,總是可能過的,然而看著好友滿臉的笑意,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那便這麼定了。”
“說來,這一趟,我可是要報酬的啊。”沈星成懶散地講手臂搭在景榕的肩上,整個人如同沒有骨頭般。
“十瓶五月春,夠了嗎?”景榕無奈道。
“怎麼說也得二十瓶吧!這不是為了撫慰我即將離開杏雨樓小姐們的悲痛嗎?”
“那不如我將這些酒全賣給那些小姐們?”
“誒彆啊,十瓶便十瓶嘛。”沈星成笑吟吟道。“不過卮言,我前幾日倒聽到個消息,說是梁王殿下也來羌州了。”
“梁王…聽敘文說過,似乎是官家的親弟弟?”
“剛出安元的時候,官家送的一營親衛加上梁王自己的親兵也有烏壓壓的一片了。到了羌州卻連十分之一都不剩了。這皇家的兄友弟恭,可真讓人心寒啊。”
“你的意思是官家……可傳聞自從先皇後走了,當今官家便愈發護著這個弟弟,或許是彆的仇家也未可知。”
沈星成似乎想的出神,也不應他。 “不對啊,那何必不費周章來羌州動手。”
景榕頭一次見他對朝堂中的事如此感興趣,換做平日,他是連提都懶得提一句的。這個梁王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能入了瑾瑜的法眼。
“倒也不能說是大費周章,你看那欽離使臣不也正好來羌州了。不管刺殺成功與否,堂堂洛朝的親王都來接見了,海亞姆哪還有臉不答應官家提的要求。不過要是人死了,那怕是更好開口了。”景榕挑眉道。
“景榕啊景榕,你這千年的狐狸不去朝堂施展一番是大洛的損失啊。”沈星成邊把玩著桌上的古端硯邊打趣道。
“隻是我的一個猜測罷了。對了,明日便啟程了,我讓老章多準備些下酒菜,沈大俠賞臉留飯?”
”自然自然。“沈星成笑道,一溜煙便沒了身影。
”誒,你彆欺負小杏啊。”
景榕一看他那樣子便知道自己的丫鬟怕是又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