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問大概覺得好笑又無奈,放下手中的筆問他。“上奏什麼?”
“自然是徹查此事,為梁王殿下洗白冤屈啊。”程子衡脫口而出。
“那事自然有皇城司去查,與你無關。”程之問何嘗不知道兒子的心思,卻不能不給他澆一盆冷水,畢竟事關宗室和北岐……
北岐,一直都是列朝洛朝君主的心腹大患。尤其是這二十年來,北岐占據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而阻攔各國商路逐漸發展壯大,屢屢犯我邊境。
“可是…”程子衡突然被噎住,從小到大自己好像一直都是這樣遇到事就莽撞地跑來父親書房裡或是闖了禍去找兄長庇蔭。
如果隻靠自己,我能做點什麼呢?他心想。
誰又能做一輩子的孩子呢?
程之問見這小子發起愣,以為是自己話說重了,又有些不忍心,於是解釋了一番,“樓家的秦悅坊,向來是京城裡政客雲集的地方。一介商賈,通天的本事也難搭上北岐的線。”程之問冷哼,“這回樓家出了這麼大的事,背後的人怎麼會不想找個替死鬼?你隻當你心憂梁王,官家何嘗不是。”
“這是官家說的?”程子衡驚道。父親可是兩朝老臣,且不久前剛被提拔為殿前諸班直,統轄十萬禁軍,可謂是官家的左膀右臂。既然如此,官家和父親說的話,一定不會有假吧。
程之問看著書桌上未臨完的《玄秘塔碑》,覺得自己應該多臨一臨本朝最近頗有盛名的書帖《莫生氣》。但還是耐心地答道,“以靜製動,官家是這麼說的。”
程子衡從府中出來後心情大好,方才煩躁不寧的心緒似乎被官家的那句話撫平了。以靜製動,就說明官家是相信梁王的,隻是時機還未到。想到這裡,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與景榕和沈星成相遇那日的場景。既然王府進不去,景兄和沈兄說不定有其他路子。
他又驅車來到了淞園。歲末天寒,山風也平添了一絲涼意,程子衡不禁打了個寒噤。“不知道景兄在不在府裡。”他自言自語地望著眼前慘淡如睡的冬山。
“煩請通報一聲,我是貴宅主人的朋友程子衡。”
家仆並不驚訝,而是恭恭敬敬地領他進去,像是提前打過招呼了一般。“是程公子啊,請進,我家郎君恭候多時了。”巨大的金絲楠木大門從兩邊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宛如仙境的園林美景。要不是自己去過禦花園,差點要以為自個走進了安元府皇宮。
但這絕不是簡單的仿製,每個景彆和亭榭都是巧思和設計,無不體現著宅子主人絕塵的品味。程子衡還在喟歎時,景榕已經笑著迎了出來,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倒茶。
“程兄,幾日不見怎麼消瘦了些。”
程子衡乾笑了一下,說明了自己來意,景榕蹙著眉認真的聽他說完不一會兒,侍女便把茶端了上來。
他接過茶剛想開口,無意間瞥了一眼那位氣質出挑的綠衣侍女,差點把手中的茶盞倒在自己衣衫上。這不是秦悅坊的活招牌綠珠嗎!她怎會在景兄府上啊?
“這……”
景榕看到他的目光時,便暗道不好。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在意彆人的眼光的,直到前幾日一位同僚來淞園拜訪,無意間見到了綠珠。那同僚看看綠珠又看看景榕,眼神裡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敬佩。他當時忍著找個地洞鑽下的衝動解釋了綠珠隻是自己請來的琴師,並暗示自己尚未成家。同僚笑著說原來是這樣,自己才放下心來。
方才聽到家仆通報時,景榕正在書房教綠珠看賬,綠珠冰雪聰明,一點就通,自己也省下不少時間來盤茶園的賬簿。他一聽是程公子來了,以為自己終於等來了謝雲澤的消息,一時忘了屏退左右。
他正愁要再解釋一番時,卻聽綠珠輕啟朱唇,悠悠地行禮道,“見過程公子,秦悅坊查封了,是景郎君憐惜奴家的一點薄藝,奴家才不至落入瓦子勾欄。”
程子衡有些尷尬地笑道,“哈哈哈……綠珠娘子琴名遠揚,實在是說笑了。”
“下去吧。”景榕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麵。心裡暗罵沈星成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對了程兄,王爺的事有眉目了嗎?”
“我父親說,官家是有意不插手的。”程子衡壓低了聲音。
景榕微斂鳳眸,燭光掛在他長長的睫毛上,留下的陰影顯得有些落寞,“聽聞這倆兄弟關係向來很好。”
他轉念一想,在這種情況下,不保護也許是最好的保護。“難道是為了引出背後的大魚?”
景榕那天回來之後便向綠珠打聽了不少消息,其中就包括他的父親和兄長,程之問,殿前都指揮使,程子裕,侍衛親軍馬軍司都指揮使。這倆父子可謂是占了二司三衙的半壁江山,程子衡本來是地方官,因立了大功被提拔到了京城,一來就是上四軍之一神衛副都指揮使。這般青年才俊,縱使平日裡行事極為低調,卻也難掩其耀眼的鋒芒。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官途坦蕩的世家公子,為何偏偏要管這莊棘手的案子。莫非是與兩黨之爭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