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如今之計隻有繞過朝廷的眼線去查了。”程子衡輕歎道。
偌大的莊院內廳前,一個黑影閃過。轉瞬間,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已穩穩當當地翻過高牆,大搖大擺地推門走進書房。
沈星成至今不解為什麼景榕那麼愛財如命的一個人會把自己卷進這個風暴眼裡。他本以為卮言是財主當膩了想過過官癮,誰承想他一上來山頭也不拜,竟抱著梁王的案子不放。
卮言是記著佘柯山的舊情恩念吧,他不說我也知道,沈星成心想。
“喲,二當家也在啊。”沈星成剛進來便看到滿目愁容的程子衡,他對程子衡的映像還停留在佘柯山的屋頂上偷看山匪內鬥麵若寒冰的“二當家”上,隨口就叫了出來。
程子衡自幼是個劍癡,沈星成在他眼裡自然是傳奇般的人物,這時候哪還顧得上這神仙叫自己什麼綽號,那沈星成一出現,他眼睛都快長到人家身上去了。“好巧啊沈兄。”
巧什麼,我就住這兒……
沈星成咧著嘴笑了一聲,就把自己剛收到的消息遞給景榕。
“柳四?”景榕挑眉,“此人又是誰?”
“光是姓柳的就有成千上萬個,我上哪找去?”沈星成撇嘴。
“我倒是知道一個柳四,”程子衡眼裡閃過了光亮,“前幾年安元城坊間無不傳唱他作的曲子。”
“文人?”景榕有些吃驚,“那後來呢。”
“聽說他考了幾次都未能及第,後來就銷聲匿跡了。”
“科舉三年一次,他要是考上幾回,那不等的頭發都白了。”沈星成雖不諳朝堂之事,卻也聽說過天下讀書人都夢寐以求的“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儘長安花”。可是半輩子撲在四書五經裡還沒考上,想想就頭皮發麻。
“沈兄此言差異,古今連中三元的人那是屈指可數的,就算是資質好些的花在科舉的時間少說也不下十年。”
“那程兄呢?”沈星成突然被勾起了興趣。
程子衡有些尷尬地低下頭,“不才小時候生性頑劣不喜讀書,二十又五才中舉。”
景榕突然感到有些酸澀,科舉這條道路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但有機會走到會試、殿試的卻也都是一府一州的英傑之士,更休提成為瓊林殿備受矚目的狀元郎了。
通往高台的路向來都是最狹窄的。
“瞎打聽什麼,人家是正經的進士出身,你當這大洛的官兒是這麼好當的。”景榕調笑道。
程子衡輕笑了一聲,又說起剛才的柳四郎,“還有一種說法,說是他更了名給人當門客去了。”
“門客?”景榕追問道,“誰的門客?”
“嗐,這我就不知道了,以前他常住的那家攬月樓說不定能打聽到。”程子衡緩緩道。“要不等明日……”
“彆等明日了。”沈星成聽到酒樓立馬就睡意全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現在就出發。”
景榕在心裡默默犯了一個白眼,看來今天是看不完賬簿了……
安元城內繁華錦繡,翠幰競飛,玉勒爭馳。遊人月下歸來,洞天未曉。轉過禦街,見兩行都是煙月牌,便知地方到了。
“淨婉,程衙內找你。”領班敲響了頂樓最裡麵那間房門,溫柔道。
那酒樓門外懸著墨竹紋樣刺繡的青布幕,內裡裝潢確實豪華非凡,三人走過中門,經過了不少大客位,轉過天井後,他們被迎到了一個閣兒裡,門邊掛著幾幅名人山水畫,楠木香桌兒上擺著一個青釉刻花香爐,噴出縷縷的煙來。
程子衡一進來便和小廝說了句什麼,那小廝便匆匆跑走了。三人點了些酒食,在閣兒裡麵麵相覷,此處有琴,有月,有酒香,但總顯得有些空蕩蕩。
景榕終於忍不住問道:“程兄是這裡的常客?”
“去明州前倒是常來。”程子衡笑道,當初自己被幾個紈絝同窗拉著來攬月樓聽新曲兒時,不過剛滿十六。年幼的他們哪聽得出詞中的深情纏綿和離愁彆恨,隻覺得咿咿呀呀的小唱與一本正經的燕樂不同,佐酒甚妙。
“衙內,婉兒來了。”
進來的女子身著水藍的素裙,衫袖似霧染瑞雪,眉橫翠岫,眼露秋波。
“程衙內,好久不見您呐。”她的嗓音也和長相一樣溫柔繾綣。
那時沈星成迫不及待地正提著“暮山紅”呷了一口,不知是在說人還是酒,隻聽得他脫口而出道,“仙品!”
“蘇娘子來了。”程子衡招呼道,“這位是景少卿,另一位是沈大俠。”
蘇淨婉不知道這位從不愛聽曲的小公子今日怎麼轉了性地叫自個過來,於是斂手向前道,“二位郎君萬福。”
沈星成幾不可見地壓下嘴角,也回以點頭致意。這二當家瞧著可不像是好女色之人,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要找的人了。
“幾年不見。”程子衡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俊臉,卻不是個會套話的主兒,隻聽他磨蹭了半天蹦出幾個字,“近來酒樓生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