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片無人區,就能到皇城宵瓊了。
燈的光帶著溫度,忽明忽暗。
遠方的天空有了破曉的痕跡,仿佛是在默默驅散黑暗一般,黑藍色的天漸漸有了光亮,地麵上卻沒有任何轉早的意思。
“想不到那小二人還挺好,這種燈都敢給我們。”仿語提著燈背著傘走在前,道。
“一盞燈能有什麼寶貴的。”夜亭道。
“像你這種庸俗的人當然不知道了,”仿語向著身後的夜亭擺了擺手,“這可是‘觀’稱的宗門做的。”
所謂“稱”,是在關午節解決“百宗之亂”並滅魔界後所定的,關午節合並了天下三分之二的宗門,卻沒有統一類彆,因此為了方便辨認,將宗門類彆分為八“稱”。
正教為宗,魔教為教,醫教為門,暗器為玄,影教為閣,刀教為幫,妖界之教為嶺,仙界之教為觀。
但仙界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迄今為止世人還沒有親眼見過“觀”。
“想不到你還會聽信這種傳說。”夜亭道。
“那不是傳說,”仿語轉過身,待到夜亭走到身旁才繼續道,“關師祖說過他去過觀,還見過裡麵一個提燈的仙子。”
“他是不是還說隻要你勤加修煉,你日後也能成為仙子。”夜亭笑了笑。
“……”仿語撇了撇嘴,沒說話。
“騙三歲小孩的話罷了,沒想到你心機重,人也蠢。”夜亭道。
仿語走了皺眉,默默握緊拳頭,一腳踢在了夜亭的小腿上。
對於夜亭來說,仿語那一下不過撓癢。
“小道士,你那徒弟好生可怕,動不動就打人,”夜亭退到一直跟在後麵的白緣身後,可憐巴巴地說道,“你可得好好管教她。”
“阿語,快向人家道歉。”白緣道。
“是他先說我蠢的,師尊您越發偏袒這人了。”仿語道。
白緣無奈,隻得自己向夜亭道歉,而夜亭一如既往地回答了一個“嗯”字。
這樣平淡聊天的日子不知道還會有多久,總感覺似乎將有大事降臨。
趕上了個細雨綿綿之夜。
行了兩日的路,三人抵達了皇城宵瓊,不巧的是,後兩日便是太子南宮卓的登基大典,客棧早已被占滿。
街上每家每戶掛著大紅燈籠,照得四周都成了暖色,驅散了儘數的秋天的涼意。
人來人往,小販還在吆喝著,百姓歡笑著,仿佛這天從未黑下,這雨還未開始。
熱鬨非凡,但當務之急是找個歇腳地。
三人轉了一圈,愣是未找到一個空的客棧酒樓,便停在一處巷前歇著了。
巷裡很暗,伸手不見五指,偶爾傳出細碎的聲音。
它似乎是堆商販的雜物用的,與相隔一線的街格格不入。
“怎會如此倒黴!碰上了雨還沒地方住。”仿語踢了腳地上的石子,氣憤地道。
“先忍一晚吧,阿語。”白緣道。
“知道了。”仿語應了句。
這邊正聊著,街上就有了亂子。
一幫黑衣銀甲的士兵正追著兩個人,街上的人紛紛避讓,鬨出了不小的動靜。
沒一會兒那兩人借著人多道多的優勢甩開了士兵。
其中一男扒開人群越過攤子,正巧看到了穿得華貴且又氣質非凡的夜亭,想也沒想地跪到他麵前,又拉著另一人跪下,拽著夜亭的衣擺道:“救救我,救救我!求求您了!”
夜亭沒作答,看了眼白緣。
士兵正從不遠處追來,所到之處皆是雜七雜八的罵聲吼聲。
“你們先去那兒避避。”白緣拉起那男人,指著暗巷道。
男人抬頭看了眼白緣,連忙拉起另一人向那巷子裡走去,邊走邊道:“謝謝,謝謝……”
兩人剛進去,一個士兵便來詢問他們的行蹤,仿語用兩三語便將那士兵糊弄過去了。
待那一群士兵走遠,他們走進了暗巷之中,仿語將燈放到坐在地上擁著的二人麵前,多少能照出二人的容貌。
那男人生得平常,似乎很年輕,身材瘦小,濃眉黃膚,唯有眼睛長得漂亮,飽滿水靈,穿了件青色布衣,半紮著頭發,臉上身上粘著塵土,衣服更是破爛,縫縫補補的痕跡很多,有幾處被撕破了。
而另一人則是位女子,看著和仿語差不多大,圓臉杏眼,白白淨淨,長得倒是討喜,身上穿著大紅錦衣,頭上是銀珠簪子,隻是同樣渾身是灰,但那雙眼睛看著甚是暗沉呆滯。
“感謝各位大人。”男人說罷便想磕頭。
白緣連忙拉住他,道:“你不必這樣。”
白緣拉起男人,男人還是不住地彎腰道謝,而那女子卻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他們。
待男子直起身,一把冰冷的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誰?為何士兵會追你?”仿語站在男子身後,冷冷地問道。
男子哪被刀架過脖子,嚇得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話,一雙腿直打顫。
白緣想勸仿語把刀放下,卻被夜亭搶先:“你看人家嚇得,把刀放下。”
“萬一……”仿語皺了皺眉頭。
“你難道怕打不過他?”夜亭笑著道。
仿語一看到那張笑臉就煩的很,不情願地把刀收了回去。
好半晌,男子才緩過神。
“……小人名叫金替,”男子扶起地上的女子,道,“她是我的妹妹金恬凇。”
“多年前,二皇子發瘋似的要找一名叫寒冰的女子,小人是個算命的,替一個大戶人家算過命,算準了,有了些名氣,沒想到竟被召到了宮中去。”
“我帶著妹妹進了宮,讓她在殿門前候著,她卻胡鬨跑進了殿中,被那二皇子瞧見了,二皇子他……他說她的臉很像他在找的人,將她抓了去,我想討個說法,結果被打了一頓丟出了城。”
“我以為妹妹在殿中會過上好日子,卻沒想到那喪心病狂的二皇子嫌她吵鬨,竟將她毒成了如今這幅模樣……”金替抱住金恬凇,哭著道,“我拚死拚活才將她救出……”
金恬凇不知道金替為何哭泣,隻覺得被抱得緊了,晃了晃身子。
金替立刻送開了她,擦乾眼淚,道:“抱歉。”
“是個感人的故事,”夜亭道,“但你將她救了出來,可曾想過以後怎麼辦,帶著她心驚膽戰一輩子?”
“這……未曾想過,”金替道,“但放任著自己的家人被欺辱才真的該心驚膽戰。”
燈的光似乎突然亮了一些。
不,是多了盞燈。
幾人向著入口望去,一位身著華麗的端莊女人站在那兒,一手提著燈,一手拿著荷包,緩緩地道:“金替。”
金替看著她愣了會兒,道:“丁姑娘?”
丁姑娘是金替算準了的那大戶人家的小姐,和金替是好友,得知幾人沒有住處,便熱情地邀請他們去了丁府。
她將幾人帶到了丁府的一處竹園,竹子是翠綠茂密的,完全看不出入秋的痕跡,月光下,一座紅綠色的亭子立在竹園中央,一條彎彎曲曲的石路通向亭子。
刮著風,周圍卻靜得很,沒有一絲聲音。
竹子靜靜地立著。
丁姑娘帶著金氏兄妹去通知父親了,讓幾人在這兒等等。
三人坐在亭中,仿語跟著白緣坐在一邊,夜亭坐在對麵。
“師尊,”仿語道,“您有沒有覺得這兒有些奇怪。”
白緣進到亭子時便覺得心慌,但還是道:“沒事的,丁姑娘馬上回來了。”
“嗯……”仿語雖是這麼應的。
沒想到你膽子這般小。”夜亭在一旁嘲笑道。
“你說什麼!”仿語看向他,道。
“我說你膽子這麼小還想著當仙子,怕是沒飛上天就給嚇暈了。”夜亭道。
“信不信你的嘴下一秒就會被我撕開。”仿語道。
“你大可以來試試。”夜亭笑了笑。
仿語一下子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小道士你可得管管你這徒弟啊,她都要來撕我的嘴了。”夜亭道。
“好了好了,”白緣拉住仿語,道,“你們兩個好好歇歇吧。”
夜亭笑得開心得很。
仿語撇了撇嘴,坐下了,但剛一坐下卻又彈了起來,臉色發白,手指向夜亭身後,哆哆嗦嗦地說道:“鬼……鬼,女鬼……”
白緣和夜亭順著仿語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身上發著青光的女人散著頭發,穿著白衣,皮膚雪白,從竹子後露出半個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幾人,眼中似乎有淚水。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女人便憑空消失了,隻留下幽幽的哭聲。
白緣回過神,那哭聲立刻消失了。
他看向仿語,發現她被嚇得發抖。
“阿語?”他呼喚著仿語。
“師尊,”仿語一副想哭的樣子,“我們去園外好不好。”
“好。”白緣說道。
夜亭看著那片竹子,皺了皺眉。
那條石路走了一半,他們便看到了丁姑娘和金氏兄妹。
“幾位為何出來了?”丁姑娘感到奇怪。
“徒弟在亭子那看到了位姑娘,有些受驚。”白緣道。
“亭子?公子莫不是在開玩笑,這裡哪有什麼亭子。”
白緣愣了愣,轉過身去,那片竹和亭子早已不見蹤影,一座掛著燈籠的房子立在不遠處,那條石路通向它。
今天沒有月亮,天上隻有神秘的暗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