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裡,夜亭和白緣就在這裡練笛,仿語偶爾會來坐會,有時老道侶會來聽白緣吹幾個不成調的音,然後一個勁地誇。
這樣安逸的日子不知還能過幾天。
蓮如幫雖是個大幫,山下城鎮繁華,但山上主幫的房房屋屋修得像是山匪營,除了中心的蓮如殿。
蓮如殿是韓自支專門給李蓮如建的,紅牆黑瓦,檀木雕花,金窗珠簾。
殿後是片種了紅蓮的塘,一條木廊將它隔成兩邊,木廊的中間有座紅黑色的亭子,叫心憶亭,有石桌石凳,精致得都快趕上那天上的“觀”了。
李蓮如回了柳盈山上,尚兒接管了石洞的工作。
心憶亭上,琴聲悠悠,忽而輕快,忽而綿長,似泉流鳥鳴般悅耳,讓人不由地靜了下來。
彈琴之人生得俊朗溫潤,薄唇微張,眸中含笑,一身白綠衣,白皙修長的手在深棕色雕花刻鳥的木琴上彈奏著。
他身旁坐了位素衣美人,眉目溫情大方,頗有書香門第的小姐樣。
天越發冷了,蓮塘中空蕩蕩的。
李蓮如披了件赤紅色的白毛袍子,冷冽的風吹得它搖擺不定,墨色的長發向遠處飄去,身形卻始終穩定,腳下生風,匆匆走進了亭子。
美人站起,笑著向李蓮如行了禮,待李蓮如坐下,又立刻倒上茶水端到她麵前,卻遲遲不敢坐下。
彈琴之人沒停,隻是閉上了眼。
“坐。”李蓮如輕聲對美人道。
美人再行禮,坐在了李蓮如身旁。
半晌琴聲才停止。
“母親。”彈琴之人對李蓮如道。
他叫韓騁遲,李蓮如和韓自支唯一的孩子,這名字是個文雅長老取的,想他以後馳騁沙場,建功立業去,而不是一輩子在山上。
但說來奇怪,他生得像李蓮如,身段像韓自支,性子卻不知像誰,一股子柔性,刀劍不會使也就罷了,還偏偏喜歡養花縫繡。
一開始李蓮如和韓自支很愁,但是時間長了發現隻能順其自然,也就作罷了。
後來他先後迎娶了言倩縷、美人和一位大才女,儘管沒有一兒半女的,可兩人還是開心得很。
至於那美人,她叫琉樽年,是韓騁遲的二夫人,一位書香門第的小姐,溫婉的江南女子讓韓騁遲一見鐘情,李蓮如也很喜歡她,如果不是言倩縷,她就會成為正室,不過她不爭不搶倒是讓韓騁遲更加喜愛了,去哪都帶著她。
“天冷了,樽年懷著身孕,以後還是少走動為好。”李蓮如道。
“是。”韓騁遲道。
“多謝母親關心。”琉樽年含著笑道。
“應該的,”李蓮如道,“還有,遲兒你也該做做正經事了,彆天天彈琴澆花的,多和阿姐們學學。”
韓騁遲的阿姐們是尚兒和雲兒,兩人是李蓮如在生他之前撿的孩子,自然跟李蓮如姓,當時她喜歡看《尚雲集》,因此取名叫李尚和李雲,兩人從小跟著李蓮如習武管事,威望都快趕上蓮如幫的長老了。
“是。”韓騁遲道。
接著二人便沒了話。
應該是風停了,耳邊沒有風聲,感覺有些過於安靜。
塘水是清的,水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空蕩蕩的沒有生機。
時不時的會有鳥叫聲從亭上傳來。
“樽年你先回去吧,彆著涼了。”李蓮如道。
琉樽年與韓騁遲對望了一眼,匆匆行完禮便離開了。
待她走出蓮塘,李蓮如才對韓騁遲說道:“她要是正室,就不會對我如此小心翼翼了。”
“這是天生的,與正室妾室無關。”韓騁遲笑道。
“你不在意這些,不代表人家姑娘不在意。”李蓮如道。
“不管正室還是妾室,我愛的人永遠隻有她一人,她是知道的,其他兩人也知道。”韓騁遲道。
“這就是問題,那兩位姑娘知道你隻愛她,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李蓮如道。
“不會的,她們沒有膽子去害阿年,”韓騁遲打斷李蓮如,道,“而且阿年一直待在我身邊,她們根本接近不了。”
李蓮如抿了口茶,點點頭,道:“是,她們是沒膽子去害人,但她們有膽子另尋他歡啊,傻兒子。”
韓騁遲皺了皺眉,問道:“兒子愚笨,母親有話不妨直說。”
“那言倩縷,當不成你的寵愛之人,於是想了個妙招,”李蓮如笑了笑,道,“去當你二娘。”
韓騁遲一驚,愣著不說話。
“她偷了我的鐲子,想引起你父親的注意,攀上蓮如幫二夫人……不,唯一的夫人的位子,”李蓮如看著韓騁遲,道,“按我的規矩,她是要被砍頭的,不過她既是你正妻,就交由你處理吧。”
韓騁遲忽地站起,對著李蓮如一拜:“多謝母親,我定好生管教她。”
“嗯。”
李蓮如又倒了杯茶,放在嘴邊吹了吹。
“回去陪樽年吧,”李蓮如道,“這件事先彆和你父親說。”
“是。”韓騁遲說罷,便轉身走了。
李蓮如喝著茶,看著空蕩蕩的周圍,心久違的安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