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個字,又被她貼在心口重複了好幾遍,梁吉葵的眉心擠出一個小小的“川”字。
她麵色寡淡地輕笑一聲,最終還是選擇避而不答,換了話術,隨口嘟囔道:“我怎麼樣都沒差啦,反正人家都隻是把我當妹妹。”
趙鶴熙一愣:“裴渡親口說的?什麼時候?”
“就五年前啊,我生日他回國的時候。”梁吉葵故作輕鬆道:“也不算親口說的,但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吧。
提到五年前,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就像梁吉葵很早就發現趙鶴熙喜歡丁斯時一樣,後者也早就注意到她對裴渡的不同尋常。
雖然那當初她總是一口一個“哥哥”地喊著,可到底不是親生的哥哥,而且各種形容和舉措又非比尋常,一眼就能察覺出端倪。
少年少女的青春期像風又像雨,就是突然在某一天懂了“喜歡”的概念,且又學會了給這個動詞的後麵再加一個名詞。
六歲的小朋友傾向於將“喜歡”公之於眾,被他們掛在嘴邊的話通常是“喜歡爸爸、喜歡媽媽”,“喜歡藍天、喜歡白雲”。
可當到了十六歲,“喜歡”就成了一條黑色的枷鎖,成了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萬千情愫,痛苦又美好,不敢言又不敢斷。
梁吉葵起初的確是認真把裴渡當哥哥的,但她沒想到,有些感情的變質來得那麼快。
十六歲那年,出於好奇心和叛逆期,她背著爺爺和班裡幾個同學去了酒吧。
那家酒吧管理比較鬆散,而且那天他們也沒有穿校服,進去得易如反掌。
但意外來的也很快,因為出色的相貌,她被某位大人物的兒子盯上,非說要請她喝酒,因為擔心回家不好交代梁吉葵就想原地跑掉,結果沒想到被人圍了。
見局勢不可控,她便坦白了自己未成年的身份,本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誰想到那二世祖喝多了也是個膽大包天的,非說不信還栽了她一身臟水。
就在這個時候,裴渡來了。
那是自從他出國後,她第一次見到他。
兩年光陰,當初的少年氣幾乎消散乾淨,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成熟穩重的氣息。
他穿著老鼠灰色的風衣,黑色的高領高衣,連手上都帶了一副黑色皮手套,渾身上下皆透著生漠然矜冷。
明明是曾經很熟悉的人,可梁吉葵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認出他的第一眼,心跳就亂得飛起。
那種瀕臨失控的感覺,讓她不知所措,可又極度上癮。
那天晚上,他帶她回家,把外套給她穿,沒有想象中的指責苛備,隻告訴她如果想玩,那就等再長大一些。
也是那天起,“哥哥”這個詞被染上一層無法言說的色彩,她有些難為情,再也喊不出口。
裴渡沒再家裡待幾天就走了,再次見麵,是她十八歲那年。
那兩年裡,她瞞著爺爺學了化妝,還借住各種時尚雜誌提升了穿衣打扮,所做的一切行為,都與“儘快長大”劃上了相連符號。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第一次喝酒,結果因為高考結束太興奮喝太多了,滿臉漲紅,還把班裡一個男生錯認成了某人。
就在她險些說出什麼了不得內容的時候,“正品”來了。
看到混亂的場麵,裴渡習慣性地將她帶離現場,可接下來的事每一件都讓他意想不到。
在沒開燈的書房裡,剛成年的小姑娘把它推到門前,含糊不清地將他一頓痛罵,興許是酒精作祟,連“裴渡”這個名字在她口中都變得無比燙嘴拗口。
可她念起來時,一本正經到不行。
好像並非是在喊名字,像極了天主教教徒捧著《聖經》感激涕零。
再後來,她親了他。
還表白了。
因為過去太久,被輕薄的受害者當時是個什麼表情梁吉葵已經記不清,滿腦子都隻有他後來說的話——
“小葵你聽我說,你現在還太小,分不清對我的‘喜歡’是妹妹對哥哥的,還是女生對男生的。”
“很抱歉我此時此刻不能給你答案,我不希望看到將來你因此後悔。過於草率對你、對我都是不公平的。”
“你剛剛說的話,我可以裝作沒聽見,如果很多年後你還是‘喜歡’我,並且分清了到底是是什麼樣的喜歡,那我可以再聽一遍。”
幾乎是第一時間,梁吉葵就聽出來麵前的人在搪塞她。
在用一個可以說是哄小孩的方式,把“長大”和“將來”鋪到她麵前,用溫和的言語和決絕的行為給她畫餅。
所謂的表白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對於他來說,都是“小孩子的玩鬨”罷了。
梁吉葵理所應當地這樣想。
至今也這樣想。
是了,因為四歲的年齡差,他一直都把她當做小孩。
可明明,她已經長大了啊。
他為什麼不能更客觀地看她呢。
也是從那天起,裴渡就很少回國了,他們再也沒見過麵。
那個人的長相、笑容、習慣,甚至連一些口頭禪都被她放在記憶裡成了一種很複雜的念頭。
因為聽出來了他的拒絕,強勢的自尊心作祟,她開始跟彆的男生談戀愛,一段又一段,似乎是想要借這種方式證明他在她的心裡根本不重要,早就是過去式了。
但又不受控製的,在挑選男友的階段中,總是忍不住青睞一些和他有共同之處的人。
哪怕隻有一點點相似都會輕而易舉地吸引到她。
她清醒地知道他們都不是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是不負責任的。
可恰恰相反,她又不清醒到了極點。
她知道,自己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她也厭惡這樣的自己,也又不願意停下來,好像隻有這樣做,才能稍稍撫慰那個十八歲的衝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