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郎黨崇孝,本府上月狀告你錯殺宋蘇樂一案,因你當堂識破偽證而暫時中斷。今日重新開堂審理,你可有新舉證需呈上的啊!”
堂上發話那人,還是開封少尹徐正鳴。隻不過這幾日他似乎過得很是不順,臉上神色明顯有些疲倦。
我拱手行禮反問道:“不知那餘下幾位證人的證詞真偽,大人可有查驗究竟?!”
這下徐正鳴的臉上神色很是精彩,一陣紅來一陣白,還夾雜著些許的尷尬。我很是奇怪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不解地望向堂上。而一旁聽審的伏繼洲,也是好奇。
“證人李七等人,因做偽證恐懲罰之懼,皆在西獄內畏罪自殺身亡。”
乖乖,這玩笑開得大啊!我被這消息楞得是目瞪口呆,那伏繼洲也不顧身份地驚駭道:“如此大事,徐大人怎地不通報刑部。”
我是知道為何的,因為徐正鳴不敢驚動各方。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讓此事被我知曉,所以才一直瞞到今日重審之時。想殺我個措手不及是麼,哼,你以為小爺我就真有那麼蠢笨,凡事隻會被動而為嗎。
“茲事體大,為了不影響堂審,所以秦王以為暫且不要通報的好。”說完,徐正鳴不在理會伏繼洲,而是瞧向我道,“儒林郎,你還未有答複本官,可有新舉證呈上。”
望向堂上目光閃爍不定的少尹大人,我定下神來點點頭。既然你們這般下作,那就怨不得小爺狠心了啊!
“大人,在下查看過當時衙裡專司仵作的證驗。那檢驗狀上寫得清楚,宋蘇樂當時在扭打之際,被罪犯死力地掐住了右手,導致他身死後,右腕上有一個明顯的掐按手印。”徐正鳴頷首,表示我所言屬實。“那麼煩請大人召那仵作上堂,隻需對比我手掌大小,便可知凶手是否是我。”
這是因昨日下意識裡格擋趙老二時,而受到的啟發。當時那罪犯與宋秀才定是有一番扭打的,因為那宋秀才自然不會傻愣愣地站在那任人擺弄,反抗那是必然。按照正常的反應來說,要製住一個反抗之人,掐住手腕那是最佳的選擇。隻有在死死掐住手腕的前提下,罪犯才能輕鬆地用石塊大力砸傷宋秀才,並致其失血過多而亡。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直到見了那份仵作的檢驗狀後,我心裡才有了底。
仵作不一會便被召上堂來,在他仔細查驗了我左手掌的大小,再對比了拓紙上那個掐印後,給出了一個讓我很是滿意的結論。那就是,我的手掌實在是太小了,比之那掐印,要足足小上三成。
“如此看來,暫可排除你行凶的嫌疑。”徐正鳴心有不甘地說著,而我卻是精神抖擻。
“大人,可否傳宋秀才之妻到堂。”
徐正鳴不以為然地點頭,候在廳門專事侍候案情差遣的衙役扭身出了廳堂,不一會的功夫,便將等候在偏堂多時的婦人帶了進來。
瞧著婦人依製跪拜行禮之後,我踱近她問道:“嫂嫂還記得我不,昨日裡我上門拜訪過的。”那婦人抬頭望向我,不明所以地猶豫了好一會的功夫,才點頭。“我記得你告訴我的是,你說宋秀才是弍六便出門一直未歸,直到弍八那日官差上門告之,你才知曉他已身亡,是否?”
婦人避過我那鋒利的目光,仍隻是點頭而不語。
徐正鳴一拍驚堂木喝道:“宋張氏,此乃公堂之上,你需得回答是與不是,不可隻是一味點頭應知。”
在空曠的南衙正廳裡響起的這聲嗬斥,顯得格外的肅嚴。宋張氏不免有些惶然失措,忙不迭地開口道:“是,奴家知曉,請上官勿怪!”
見她肯定,我隨即抱拳向徐正鳴道:“少尹大人,可否再傳一位證人到堂。”
“還有證人?”徐正鳴很是詫異,搞不清楚我哪弄那麼多的證人來,“允,傳證人。”
少頃,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進了廳堂來。待到那婦人跪拜行禮後,我指著那婦人問向宋張氏,“嫂嫂可識得此人?”
宋張氏躊躇不定地望向我,雖然她不知道我為何要將那婦人請來,又為何要這般發問,不過她還是點頭答道:“識得,她是居於奴家一側的王氏。”
“王氏,我且問你,太平興國七年,季月弍七那日,你可有曾見過宋秀才。”
那王氏顯然沒有經過這般的大陣仗,偌大的一間廳堂裡滿是身著官服的人,讓她很是局促不安。雖然她不明白這官服所代表的明晰職位,可她也知道這裡除了她和那跪在一側的宋張氏以外,其餘的都是隨手便可決定她命運的官兒。
“有的有的,我那漢子每日裡寅正時分便得去做營生,所以每日裡我都要提前起床來為我漢子做吃食的。”王氏像是小雞啄米般地點著頭,緊張地說著,“弍七那日我確確實實於寅正時分,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瞧著宋秀才醉熏熏地歸了家來。”
才說完,宋張氏便失了色,有些控製不住的失聲變調道:“撒謊,你誣陷。”
徐正鳴皺著眉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之上豈能咆哮!王氏,你可要知道,公堂做偽證可是大罪。”
“曉得的曉得的,奴家未有撒謊,可是記得真切的呢。”王氏急忙說道,“因前日裡我那漢子折騰得太晚,所以弍七那日我起得遲了,誤了做吃食,因此才被我家漢子臭罵了一頓。因得此故,我才出門到鄧家攤子上要了幾個胡餅來給我家漢子。就是在出門的時候,才見到宋秀才的。”
隨後,我又提請少尹,請來了那鄧家攤子的戶主,證實了王氏所言不虛。
“宋張氏,你為何要說謊,難道宋秀才的死,與你有關?!”徐正鳴一臉嚴肅,在拍過驚堂木後,厲聲問向堂下的宋張氏。
而此時的宋張氏卻不再慌張,而是寧心耐性,鎮定自若地說出原委來。
原來,宋秀才不僅常常夜不歸宿,還根本就不理家事。得了彆人讚助的銀錢便拿去吃酒,卻是一分也未曾有給過宋張氏,苦得她隻能是靠著替人家縫補來度日。不過這還不算,若是宋秀才醉酒或是在外受了氣後回來,定是要對她拳打腳踢的,直至宋張氏經受不住昏厥過去才罷休。
弍七那日宋秀才的確是回了家來,因為宿醉的緣故,一回來便揪著宋張氏是一頓狠揍。不過再是苦不堪言,這也是家事,所以宋張氏不想揚家醜才會撒謊。為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虛,宋張氏更是不顧堂上眾人的反應,掀起身上的衫子來露出一大片淤紅的肌膚。
那傷痕明顯是新近所致,雖說她用粗布裹住了傷口,可掀開來後,仍是可見有血絲滲出。
這個該死的宋蘇樂,麵上光鮮無比,其心卻是如此陰暗,簡直畜生不如。
我在心底極力地鄙視了一番後繼續說道,“姑且信你所言,那我再問你,宋秀才明明父母雙亡,你昨日為何又要撒謊說他父母健在?你還說需得請法師替宋秀才送魂後再於家鄉報喪?”
這下,宋張氏真的有些慌了。很明顯,她萬萬沒有料到我會知曉這些詳情。於是惶惶失措中,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此,我向徐正鳴說道:“大人,在下還有一證人,可解此疑惑。”
其實說起來,宋秀才的父母到底健在與否,我並不知曉,隻是依著推斷狠心博一搏的。哪知,運氣還算好,讓我給撞對了。你不答不要緊,我有人替你回答。
堂上的局勢明顯對我有利,徐正鳴已經對我再三的要求提請證人已經麻木,隻是依舊點頭允可。不多時,一位身著袈裟的白須僧人入得廳堂來。徐正鳴與伏繼洲一見,均是楞了一下,卻又立即反應過來。
“智德大師,您怎地來了啊!”
請來這位僧人,便是我昨日上得相國寺的緣故。兩位高官忙不迭地起身相迎,畢竟這位方丈和尚,名聲可是響得很呢。
待得與兩位官兒稍事寒暄後,智德方丈撫須朗聲而笑,“昨日這位小友前來我寺拜訪,與我討教了些許禪事。他也與我說道了這罪嫌的緣由,今日貧僧便是來替他釋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