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孝,你這廝真是不夠意思,作了軍主了也不知會弟兄們一聲,若不是老二告訴我,整個騰威怕是都還蒙在鼓裡呢。”一個頭小身粗長相極端怪異的家夥下了馬來,喋喋不休地迎上前,猛地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不過念在咱們親近的份上,就不計較了。給個指揮當當就成,怎樣?”
還指揮呢,你以為這是集市上賣蕪菁呢。我無奈地笑臉相迎,卻是將臉撇向趙老二。
“莫要囉嗦,先安排弟兄們找地住下,安頓好了再來敘舊。”趙嘉祺也是將臉一板,開始詐唬。
那長相怪異的人自然便是陳爍,他倒也知理,點頭稱是後便是大手一揮,“弟兄們,進城嘍!”
一隊人馬魚貫而入,其中竟是有不少熟麵孔。
“三少,好久不見啊!”這是我相熟的混子在和我打招呼。
“黨爺,以後可要多多照應啊!”這是我不太熟的混子在和我打招呼。
“喲,黨大人啊,這可就到您的地界了啊,可得多幫襯啊!”這是我幾乎就不怎麼認識的人在和我打招呼。
夾雜著百餘位搔頭弄姿的女子的千人隊伍,陸續從我身邊開過,無數我相識與不相識的人紛紛與我打招呼。看著那毫無走姿歪歪斜斜嘻哈打鬨的混子們,立於我身後的須佑一與一眾兵士目瞪口呆,我恨不得立即掐死趙老二。
待到隊伍終於進城後,我連伊愛都未顧得理,拉起趙老二便行至一旁。
“這就是你給我招募的人手?”我恨恨地齜牙道,“整個騰威府近半的混子你都給我弄來了,你想害死我是不是啊!你看看陳細頭那神氣樣,還隨便給個指揮使的就成,真當這官有撿啊!”
趙老二將我的手扒拉開來,一副無所謂的神態道:“你真以為招募軍士容易啊,就算你給軍薪也不一定有人來呢。我實話跟你說吧,若不是看在這武清軍勿需上陣,我還不願幫你扒拉這些個混子來呢。你也不想想,咱這軍主要是乾嘛的,走私啊!”趙老二壓低了聲音,將我拉向牆角。“你帶過兵嗎,沒有吧。就算你招到了足夠的人,你指揮得動麼。隻有這些混子,在騰威府裡便就是怕了咱們的,要他們聽話,總比讓那些個不熟識的流民要來得容易吧。”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我的確不會帶兵,也恐怕一時半會的約束不住招募來的軍士。這些混子成分是雜了點,不過好在以前在騰威的時候,便畏於我與趙、陳二人的淫威。畢竟我們三人的家境背景,不是他們能比的。隻不過,這些混子怕也不是那麼好管束的呢。又或者,趙老二有其他的想法?
“那我可先說好,軍薪我可以照發,不過這些人我不會全要。甄選出來的合格人選可以入軍,那些實在差強人意的,就塞到衙門裡去充作衙役或是射士。”
趙老二聽我鬆了口,樂得是揚眉雜眼,“其實呢,這些人還都是有些本事的,要不咱也不會要是不。你就放心吧,我來之前便與他們打過招呼的了,你照律安排就是。隻是要求稍稍放寬一點,這些個粉皮們暫時還經不起幾下折騰。對了,細頭你打算怎麼安排。不管怎麼說,陳家的獨苗都來了,你好歹也念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個官兒不是。”
說實話,伊愛曾告訴我說,趙嘉祺與陳爍是我在騰威的死黨,不過我對陳爍的印象實在不深。就連這趙老二,若不是他與我一同上了京城,我也不一定會與他走得這般近。
“官家給的銀錢不多,糧草也不寬裕,所以目前我隻打算建滿一個營。那指揮已經升了他人任了,你這指揮也隻能是帶著騰威的人成營。”我思量著,半晌才道,“給他個副指揮吧,好賴是個官。”
“成,先就這麼著。”趙嘉祺點頭,努嘴示意邊走邊說,“小爺我可是投了大本錢的啊,這次帶了三萬石糧、一千斤酒、五千斤鹽,還有幾大車的絹、紗、緞、絲,應該能挺上大半年的了。還有小爺的私錢,這次可是悉數帶了過來。”
聽到他報出這些物資數目,我很是吃了一驚。“你哪來那麼多的錢?”
“不是吧,你忘了小爺我的綽號?”趙嘉祺瞪著眼,很是詫異地盯著我看了許久。爾後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騰威府小財神啊!”
哦,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印象了。雖說他與我一樣尚未及冠,不過趙家裡明麵上的生意,都有他兩成的份子。加上趙老兒對他甚為寵愛,因此每年的賞錢給得也是不少。他又生性豪爽,常常呼朋喚友狗肉而聚,漸漸地知道他有錢的人便多了起來,久而久之,便送了個小財神的諢號給他。
“你就不擔心蝕了本去?”
趙老二又是一撇嘴,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是誰啊,咱騰威府裡誰不知道黨家三少重情重義,我還怕你暗地裡給我使絆子麼。再說了,如今這豐州城裡你說了算,咱想做點買賣還怕賺不到錢。”他邊說,邊伸出右手來五指全張地晃著,“五萬貫啊,小爺我全部身家都在這了,你可彆讓我失望啊!”
五萬貫?!我被震得是腦子一轟,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要是拿來豢養私兵,都可以成一軍了啊!
“錢呢,快快拿來我看,我這正愁沒錢呢!”
趙嘉祺甩手躍開,好氣地望著我,“你當是五文錢啊,一隻手便可握著。那可是五萬貫,車都用了六輛。我這一路是提心吊膽的,生怕有人知曉我帶來這麼大筆數的錢,要是被人劫了,我還不哭死去。”
也是,我都喜糊塗了。搓搓手,我行近趙老二一把拽住他道:“可全是給我的麼?”
“美得你呢,那可是我的本,至多借你兩萬。”趙老二掙紮了幾下,卻是沒有掙脫開來,於是伸出一根指頭來道,“親兄弟明算賬,一分利。”
“成交!”我猛地一拍他後背,使得他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
有了趙老二帶來的這筆物資,我便可以放心大膽的施展手腳了。當然,前提是夏人的騎軍最好如他說的那般,近期內不會來襲。還有,最好麟、府兩州哪裡莫要來煩我。讓我安心理順手頭上的事,先將豐州城的防務建設起來的才好。
趙老二帶來的那八百人,按照禁軍的要求是一個也不及格。不說下軍禁兵最低的身高要求是五尺四寸(一米六八),就說那馳躍與瞻視,沒有一個達到要求的。作為指揮的趙嘉祺倒是滿不在乎,因為他也沒有指望這個混子上陣殺敵,隻要他能管束得到就好。可作為應試官的須佑一可就頭大了,望著這些不聽指揮亂哄哄的混子,他幾乎就要暴走了。
要不是我再三好言,怕是須佑一早就崩潰了。這也怨不得誰,趙老二是一番好意,須佑一是照製審核,混子們是天性如此。我便像是一個和稀泥的瓦匠一般,處處補漏。
可還是有幾個蠻橫的混子,在得知沒有達到已經放寬過的入取條件,被指派去充任衙役後,糾集一幫同樣不合要求的混子,圍在了衙府門口。
“三少呢,叫三少來見咱們。”一個斜眼惡漢根本不理守門軍士手裡的長槍,手指向衙府內大吼,“要不叫趙二少出來見咱們也成,來之前便說好了,咱這些弟兄可全都是當禁軍的。什麼狗屁衙役哦,爺可不稀罕去守城牆。”
漢子這麼一鬨,身後的人便立即起哄。守門的軍士無奈之下,隻得通報於我。而我,正是湊巧行至衙府門前時,才聽得這漢子說話。
我知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趙老二來到豐州城至今已經十來天了,八百人經過幾輪考核,隻有三百不到堪堪達到已經降低了的標準。這些人早就心存不滿,私下裡已聚在一起叨叨了好幾回了。可能是瞧著招募即將結束,這些被刷下來的人,若願意留下來的話,至多也就做個衙役或是射士。雖說我答應他們,餉錢同禁軍一般標準,可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禁軍比起衙役來,到底還是要威風得多。再加上趙老二來之前,便與這些人交過了底,武清軍基本上是不需上陣禦敵的。這樣的好事,又有誰不願意做禁軍呢。
“諸位弟兄,稍安勿躁!”我跨出門檻高舉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家都是從騰威府裡過來的弟兄,都是衝著我黨三少的麵子來的。如今,有大多弟兄沒有達到招募要求,我心中也是有愧。不過兄弟我也是無奈啊,就算我讓大家都入了軍又怎樣,稍有風聲傳出,上麵派個監軍下來,或是臨近的節度前來督查,咱們都沒好果子吃啊!”
我雖說苦口婆心,可這些混帳慣了的粉皮根本就不理會。先前那斜眼漢子見我這般態度,更是狂傲起來。
“三少,話雖這麼說,可你也總不能讓咱弟兄就這樣吧。做衙役,若真要是做衙役的話,誰還巴巴地跑這鬼地方來啊!”
他這話,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霎時,衙府門前的喧鬨聲更甚。而我,卻是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那該死的趙老二,這幾日根本連人都見不到,連帶著那陳細頭也不見了蹤影,真是愁死我了。
“少爺,可否進來一下。”正當我手足無措的時候,師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仍是高舉的雙手往下壓了壓,說了聲抱歉後便轉身進了衙府。門內一側,便是聞聲出來的師婭。“少爺其實不必理會這些潑皮,隻需得狠心打壓幾個領頭的囂張氣焰,便可止住這場風波。”
呃,我有些不解地望向師婭,“打壓?!”
“對,就是打壓。”師婭不慌不忙地說道,“如今可不是在騰威,您現今乃是一軍之主,若不強去了這幾個刺頭,將來何以立威。”
這話,說得倒是在理,可真要做起來的話,怕是會寒了一些人的心啊。我皺著眉,愁雲滿麵舉棋不定。
師婭見我猶豫,又繼續道:“少爺,您想想,若是這次任得他們如此,那以後怕是再會有人效仿,到時候再處理時,可就有些困難了啊!”
沒錯,這可以算得上是我上任以來遇到的第一件違抗軍令之事,若這次處理不下來,以後便會失了威信,帶兵可就有些難了。想到這,我定下神來,給了師婭一個讚賞的眼神,爾後回轉至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