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很熱鬨,這是無容置疑的,隻不過有些乏味而已。除了吃酒就是吃肉,除了吃肉就是吃酒,最有看頭的就是那在席間空地上不知疲倦翩翩起舞少女,和遠處借酒助興挽弓比試的壯漢們。
這樣的歡愉一直從早上延續到黃昏來臨,當第一堆篝火點燃時,我已記不清自己塞了多少塊烤肉進得肚子裡了。
反正,脹得很,想起個身,都是甚為艱難。麥朵的族人實在是太熱情了啊,個個都要前來敬酒,我又不想喝醉,因此隻得是以肉代酒。若不是斯郎澤仁行了過來,一把將我拉起往大帳走去,恐怕我還要繼續淪陷在烤肉中。
“厙世維來了,就在大帳裡,阿爹隻叫你一人前去。”快要到大帳時,斯郎澤仁開口了,給我使了個眼神後,便守在帳前不再挪步。
呃,你給我使啥眼色啊,沒見我已經都這樣了麼,哪還弄得清白你究竟什麼意思啊!
再看斯郎澤仁,像尊雕像一般眼直定定地不再瞧我一眼。搖搖頭,我無奈地掀開門簾進了大帳。
帳內,隻有兩個人席地而坐。一個是我的泰山,阿爹彩德瓦。另一個滿顏歡笑的,自然便是那度稽部首領,東勝頭下軍州判司司兵厙世維了。
“見過阿爹。”我向未有起身的彩德瓦行過禮,再向厙世維一拱手道,“這位,想來便是厙大人了吧,在······”
不等我說完,厙世維隨意地一揮手打斷了我的話語,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道:“今日這裡,隻有彩德瓦的老友。”
哦,我領會過來,改口道:“小侄見過世叔!”
厙世維滿意地點點頭,又道:“你就是黨小鬼?”
什麼,膽小鬼?我詫異地佇立原地,很是不解地愣著看向他。
“我那兒郎們都說,豐州城領兵的,雖隻是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卻是異常心狠手辣,如同索命小鬼一般。”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似乎要將我望通透一般。“不過嘛,看你這樣,也不像形容的那般凶神惡煞啊,不過是個樸實的少年人嘛。”
我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來說,好在阿爹知道我為難,替我解了圍。
“小鬼也好無常也罷,今日咱不談這些個。”彩德瓦端起杯來敬向厙世維,“你我弟兄也有幾年未見了,今日撞喜,就痛快聚聚。”
厙世維並未拒絕,舉杯仰脖飲儘後自顧道:“你是那老黨的三子吧,當年我與你父倒也打過交道,是個驍將。隻是今日見你,卻是尋不見一絲老黨的影子啊!”
呃,原來這厙世維,竟是老爹的舊識啊!我在彩德瓦的招呼下,挨著厙世維坐下,很是禮貌地說道:“爹爹身形甚壯,崇孝自是不及。”
厙世維一邊打量著我,一邊說道:“是不是很好奇,我與你父竟是舊識。”見我點頭,他繼續道,“當年你父率河東行營前軍征討太原時,我尚在楊將軍麾下做一偏將。”
楊將軍,哪個楊將軍啊!我可是於老爹的舊事知之甚少,不過卻也隻能是點頭示之。
‘咳咳!’彩德瓦見厙世維扯遠了,故意咳嗽幾聲後道:“紮布,說要事吧,等會崇孝還得去合房呢。”
厙世維這才從回憶中醒轉過來,正了正身後道:“你能給我什麼?你又要什麼?”
“銅鐵!”他直接,我也就不必裝腔作勢。“我隻要馬,當然,您也可以搭配一些其他的物事。”
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我所說,厙世維盯著我看了許久,在扭頭見彩德瓦點頭肯定的之後,開口道:“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馬匹,我可以一年給你三萬之數,隻要你能回報給我百五十萬斤銅鐵。”
其實,豐州所在的河東路就有個大通利國監,年鐵課額就已經超過了二百萬斤,但這並不代表我就能弄得到這個驚人數額。搖搖頭,我婉言道:“想必世叔也是知道的,這個數目實在駭人,莫說是小侄,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是做不到的。”
厙世維原本就曾在河東路待過,自然是明白我大宋於銅鐵監的嚴治,於是他頓了下後道:“實理如此,我也不強求,你且說個數來我看看。”
咱大宋雖說各銅鐵監都屬官營,但並不代表全部的產出都要上繳國庫,若是花點氣力的話,四處收羅些礦石,應該不是太大的難事。我心中迅速核算了遍後開口說道:“至多一年百萬斤,且是礦石。”
“礦石?”厙世維隻是稍稍詫異後便明白了過來,點頭道,“礦石也並非不可,隻是如此的話,那就得兩百萬斤,否則我情願與他們交易。”說道這,他看向我半晌才又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當然是知道的,否則我也不會來找你了。於是我堅決道:“這個數目太過為難,再加二十萬斤。再多的話,小侄真真沒有辦法了。”
“最少也得百七十萬斤,否則我沒法向頭下主交代。”
“還望世叔見諒,小侄就是拚了命,衝頂也就是能弄來四十萬斤。如果您還不滿意,那小侄也不再強求了。”
我擺出一副你不要算了的模樣來,自顧端起酒杯輕輕搖晃。有本事你去找他們繼續交易啊,怕是你與他們再混多幾年,也是弄不到這麼多的礦石吧。
良久,厙世維才恨恨道:“就依你,年內與我百四十萬斤的銅鐵礦石,我可與你三萬匹馬。”
“世叔,您應該說是駿馬。”我開心地笑道,“可莫要拿那次等的來充數,否則小侄可就要折大發了啊!”
我可不敢直說,咱這是替官家在找馬,否則厙世維一定會掉頭就走的。
“世叔也為難啊!”這厙世維好似找到了報複的準點,開始學著我的樣子端著酒杯搖晃,“草原上的馬自然是不少,可就像天下間的女人一般,嬌美的隻是少數啊!”
“那至少,您得給一半的五赤馬吧。”
如今我大宋禁軍最多的,都是四赤(尺)七寸至四赤一寸七間的中等馬,比之遼人自己所騎的五赤馬,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一半?”厙世維笑道,“小鬼,能有個一萬的五赤馬給你,就都已經是不錯的了。我各路京州軍,也不見得全是五赤呢。”
好吧,現在對我來說,有總是比沒有的好,誰叫咱什麼都缺呢!
我伸出手來向厙世維說道:“就這麼說定了,三月後,小侄會將第一批礦石運至阿爹這。”
“甚好,今後你豐州一境,再不會有我京州軍私擾。當然,你也不用擔心其他的,畢竟我隻是與彩德瓦這老鬼在做交易。”厙世維沒有握手,而是玩笑地衝我眨著眼,“後日便會有五千匹馬送至這,其中一半算是我給你的賀禮。以後每月都將如此,希望黨小鬼你莫要失言才好。”
顧得,這下我的武清軍,將全員有馬了。我點頭慎重道:“世叔放心,小侄定當全力。”
我絲毫不擔心厙□□耍我,因為對於他這樣的內附部落首領來說,眼中隻有個人與部落的利益。什麼民族什麼國家,在他們看來,全都是虛的。如果遼人在這場戰鬥中徹底敗了,大不了他再率部落降宋便是,照樣還是做他的首領。
以前唐時是這樣,後來依附北漢同樣如此。北漢一亡,他掉頭便投了遼人。
隻是,這頭次送來的馬匹要再多點便好了,畢竟我得趕緊的給官家送去一批,好讓他能放下心來。雖說厙世維答應給我五千之數,但我還得為自己留下一半不是。
“世叔,小侄鬥膽,後日那頭次之數,能否再多上一千呢?!”
厙世維還未開口,彩德瓦卻有些不高興了,許是他覺得我太過於貪心了點吧。於是彩德瓦道:“察莫,你紮布叔已經是儘了力,若你真是急需,阿爹我可以幫你從臨近各部落裡收羅一些過來。”
對啊,我怎地將阿爹給忘了呢!“如此,是崇孝魯莽了,世叔莫要見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