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都又迎來不間斷的雨,花霽寒再沒到簷上去待過。白花殘瓣落地,被雨打著。
花霽寒坐在殿門中,這回,他換了新琴。南榮知遇還未下朝,天上烏雲布滿,像是許久不曾下過一般。
指按琴弦,久久不鬆開。
雨水帶著冰涼,風刺骨。伴著雨水吹來,青衣還坐在那兒,如何也不想動了。
“坐著吹風?”黑袍緩緩上前,上綴金紋,好似一朵玉蘭,卻又是日月星辰。花霽寒聞聲緩緩鬆了弦,未曾有音入耳。
“下朝了?”
“嗯,還不進去嗎,這兒雨大,朕的袍子都要濕了。”南榮知遇雖是這般說,可他還是站在那裡,擋儘了吹向花霽寒的風。
花霽寒瞧見他這般,便立馬起身進了殿中,殿內熏香燃著,帶著甜香。那枝玉蘭被花霽寒養得好,南榮知遇不住去摸了一下。
“你這花開得是真好,怎麼養的?”
“日日給其澆水,而後放著不管,它能生便生,早做足了最壞的打算。”花霽寒抱著琴,眸中不知閃過了什麼。
坐下又不知做何,乾脆還是亂音斷續,南榮知遇隻聽著,不細想花霽寒方才的話。
“用過早膳了?”南榮知遇眼不離白花,瞧花霽寒在那兒擺著一排排的花瓣,或是新落,或是枯黃。每落一瓣他便收一瓣於此,如今堆了許多。
“不曾。”花霽寒坐下,撫起琴來。
“想用什麼,同我說便好,我讓王因差人送來。”南榮知遇依舊是對著花,聞著琴聲亂。
又好似能聽出,花霽寒他今日心情不佳。
“雨好大,隻覺少了什麼。”青衣似是無心道了句。
眼前又一瓣花落,南榮知遇拾起,擺到了案旁,僅是一月之久,就落了這麼多。聞聲不語,大致,是真的少了什麼。
午後,花霽寒依舊翻著南榮知遇身後的書架子,卻難尋書卷來瞧。最後目光停在一本琴譜之上,拿起瞧了起來。
南榮知遇早將那些話本收好了,便不再畏懼花霽寒會看著什麼。
“皇上鑽研琴譜?”
“還有棋譜呢,你怎的不說朕好學啊。”南榮知遇停了一下手,笑著道。花霽寒聞言又瞧了會兒,沒瞧見什麼棋譜,正好殿中一幅景畫。
“那意思是皇上還會作畫?”
“那自然,怎的不會?”南榮知遇又拿起一本折子來,再一瞥,便見花霽寒立於那幅景畫前。
“此畫並非我所作,而是我的皇兄。”南榮知遇緩緩說著話,花霽寒聞言眯起眼來瞧。畫中有個很淺的印,像是墨沒染勻,原本也應該看不出。
可又極其眼熟。
“先太子。”
“朕隻認他一個皇兄,還能有誰。”手中忙不歇,花霽寒則隻是盯著那個鑒印出神。
雖是瞧不清,卻依舊能看出是一個景字半邊。
“畫有什麼好看的,倒不如來瞧瞧朕。”花霽寒轉身來,確實也沒什麼好瞧的,也……沒什麼可說的。
畢竟是南榮知遇在意的哥哥。他也隻能這樣想,最好是有人用先太子之名,做這些事了。
“我還是想聽你過往的趣事,總比我平平無奇的好。”花霽寒隻是轉身,並不走動。
“趣事啊,兒時最黏的便是我的皇兄了。”
夏日於塘邊戲耍,冬日偷酒與他同飲。被皇後撞見了,兩人一頓被數落了一頓。
其中南榮知遇挨得訓最多,南榮景翊是人人所向的乖孩子。南榮知遇則是生母命隕,無人願養。平日又愛玩鬨,故不得重視。
隻是南榮景翊後還常與他一同玩,他也就不怕被訓了。
記得母親離世,宮中不給他過多的吃食,吃不飽的人便日日跑到南榮景翊那兒去蹭,又或者是南榮玹妉那兒。
他還記得,後來哥哥那兒有好喝的甜湯,他日日尋。
“這麼說,你同他很好。”
“是啊,誰同我好我便同誰好,誰待我薄,我便能記恨他一世。”南榮知遇終於忙完手上的活,花霽寒正緩步走著來。
“恨一個人能恨一世,與一人好卻不長久。若是可以,我還真想讓你恨我。”
“可你總對我心慈,我是恨不透這般人的。”南榮知遇似有些賭氣,花霽寒的話他怎的越來越覺古怪。
“你說錯了,我並非是對你心慈,而是你早將我劃為‘友’中。你永遠恨不透的,是曾今念過故人的好。”花霽寒說著瞥了一眼那幅景畫,卻不防南榮知遇,他將青衣的手抓住,此刻不想鬆開。
“可人總是有心的,花霽寒。”卻是因為有心,才會被傷。
“你這般樣子,總讓我怕啊。”花霽寒哂笑一聲,南榮知遇也慢慢鬆開手來。不知花霽寒為何變了模樣。
玉蘭花的香總是好聞,不厭。
花霽寒此時的眸子附著殺意,隻是在瞧那幅畫,就好像他在裡邊瞧到了什麼一樣。
南榮知遇餘光中瞥見自己的手上染著血,手心的疤痕不見了。再定睛一瞧時,方才複了原樣。
“怕我……”重複了一句,花霽寒似有失神,想回去歇著。一陣暈眩過後,竟是走不動路,直直摔了下去。
“花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