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珠滴落在傷口,陸無咎擦拭的動作凝滯,然而接二連三的水珠如斷線的珍珠滴落,是她的眼淚。
陸無咎鬆開她的手,丟棄用過的巾帕,轉而抬起她的下巴。
女子雙眼如覆煙嵐,眼尾濕紅,像是布滿蜘蛛紋即將破碎的琉璃晶球。
“為何哭?”
他的吐息掠過她的眼睫,禁不住顫動。
她沒有回答他此時此刻的問題,說出的上一個問題的答案。
“為了世子,我想幫世子做事,想為世子分憂,都是為了……世子……”
她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堅決肯定,到終於坦露心中懼怕被發現的隱秘,變做膽怯心虛。
聲量很輕卻能展現出力量,讓陸無咎的心驟然沉墜。
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倏然收緊,陸無咎伏低了身軀,與她不過咫尺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月輝悄然灑落,在他纖密的睫投下一片陰影。
忽而,乍起的夜風吹進來,適才理齊的宣紙又被揚起來,在整個頂層閣樓裡飄轉,如紛飛的雪花。
宣紙的填充,讓蘇酥感到兩人的空間急劇變窄小。
她像是被困在充滿他氣息的空間,清冷、凜冽、乾淨、無塵的氣息包裹住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張開,被迫地泡在他的氣息。
蘇酥不適地想撇開臉,下巴上的手指又將她轉過來。
他們之間更靠近了,高挺的鼻與秀挺的鼻尖幾乎要碰觸在一起,唇與唇相隔毫厘。
蘇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可他還在接近,她動了動垂下的手正欲推開他。
然而,陸無咎比她更快地撤離,迫人的威壓也一並遠離。
蘇酥像是終於上岸的溺水之人,重重地深呼吸。
“出去。”陸無咎冷淡地讓她走。
短短兩個字猶如赦令。
提起茜紅紗裙擺,她沒有半分猶疑,甚至忘了行禮就落荒而逃。
閣樓歸於最初的空寂,隻聞書頁被風翻動的聲響。
陸無咎久久佇立,紋絲不動,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方才內心的一絲悸動,險些讓他失去控製。
他極為厭惡事物脫離自己的掌控。
身為司天監少監,他能計算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能卜算萬事萬物的禍福吉凶,但他也有算不出的,譬如失控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