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構成白日草原的元素,是藍天白雲,綠草快馬,湖泊炊煙。那夜晚的草原便有彆樣的魅力,熊熊篝火、點點繁星、漆黑夜空,便構成了一個草原獨有的熱鬨夜景。
若此刻不是坐於皇帝為親近蒙古諸部所設的宴席之上,慕雪一定會拉著她最親愛的夫君秦真共乘一騎,一塊兒在草原奔跑,靜心享受這個草原之夜所賦予的彆樣浪漫情懷。可惜啊……這種時候他們卻不能開溜,還必須得正襟危坐的陪著皇帝演一場親善蒙古的戲碼。
慕雪輕嘟小嘴,小手不由撫上身旁秦真的大手,撒嬌傾訴一下遺憾。大手毫不猶豫地握起了她的小手,心領神會地安撫著她有些不耐的情緒。秦真雖沒有側首看向慕雪,目光還是平視前方保持著一貫的肅穆淡然,可他的餘光其實一直注意著愛妻細微的神情。雖然旁人看不出她還是保持著端莊得體的臉上有何不同,不過他卻清楚她從方才坐下到現在一直都不太高興。本來今晚她是計劃著和他共享二人世界的。隻因父皇的一句傳召,便隻好無奈地打消了原本的計劃。桌下的小手此刻伸向他,自然是因為覺得有些不耐了,向他撒嬌呢。他嘛自然隻能寵愛地安撫她,讓她再忍耐些。因為他手裡傳來的體貼和暖意,慕雪釋然微笑,於是抬起俏麗的雙眸悄悄開始打量起了周圍。
前方的武藝比賽正如火如荼,慕雪卻沒有多少興致,看了兩眼後便轉開了注意力,看向了身旁的座席。
因為在草原,女眷又不多,遂沒有了平日的羅嗦規矩,並不單獨設男女席。皇帝居中上座,兩邊各設一長桌,左邊入座的是朝廷的人,右邊入座的則是諸蒙古王公。左邊先由王爺帶著自己的王妃,按著長幼次序入座。此次出巡秦真居長,所以坐的離皇帝最近。接著分彆是七王爺,帶著自己庶王妃陳氏。十四皇子左右陪著自己近日剛納的兩名寵妾吳氏和戚氏。接著是:十六皇子,十七皇子和側妃巧韻。然後,是一些出巡隨扈而來的臣僚。
慕雪的目光隻輕輕掠過,因與他們並排而坐,所以她的目光沒有在他們身上多做停留。倒是對麵已經出嫁的幾位皇室公主,那裝點著得體微笑,卻掩不去眉間那淡淡憂愁的模樣,引來了慕雪的關注。
因為“出嫁從夫”的古訓,使得她們不能再像以前未出嫁時那樣坐在左邊,與他們的兄弟一塊兒,如今隻能和夫君一起入座右邊。慕雪想,她們心頭定然是傷懷不已的。遠嫁至此,不論夫婿性情人品如何,就是這裡的氣候和生活習慣,要適應也需不少時日。難得一年之中有機會見到血緣至親,卻礙著朝廷規矩——身為蒙古王妃,沒有旨意,不得與宗室親貴親近。以防私下結盟,發生政變。遂在如此嚴苛無情的鐵律下,即使見到親人想要說上幾句話,也是不能的。如此境地,怎會不讓人心生感概呢!生為公主,不快而又短暫的一生,早就是命中注定的!她們無力改變什麼,隻能帶著無奈和傷悲,接受皇帝的安排。已經出嫁的9位公主中,有5位已經不在人世了且沒有一個活過25歲的。而留下的4位,除卻和靖公主嫁給了散秩大臣孫承運留於京城,其餘三位的純禧公主,榮憲公主,恪靖公主都端莊的坐在對麵。她們的眼裡沒有任何期待和向往,隻有淡淡的哀愁浸染。
慕雪不忍心再望向她們,不自覺地移開了感傷的目光,而此時身邊的秦真卻有力的握緊了她的小手,關心的望著她,輕聲問道:“怎麼了?”
慕雪不願他為自己這些突來的感概費神,扯開一抹笑道,“沒事。”
秦真不放心地又望了望她,眼睛才又回到前方。
此時,中央的場地正舉行著一場摔跤比賽,隻見一個蒙古大汗輕易地將一個身著青色長袍的男子摔倒在地,旁邊一片叫好聲,“皇上,這已經是第五個被摔倒的壯士了!您看臣下果然說得不錯,肯絳步窪的庫布已是登峰造極了!”喀爾喀部的孟基裡業王爺一臉驕傲道。
皇帝聽後也一臉大度的欣賞道:“果然是個英雄好漢!不過今天座下年輕子弟甚多,朕看說不定還會有挑戰者!今日不管是誰勝了比賽,朕都重重有賞!”
慕雪對於庫布,沒有多大興致。不過聽皇帝之言,慕雪已經明白這看似是和平的武藝較量,但蒙古王爺和皇帝都暗暗較著勁呢。如今輸得如此淒慘,皇帝心裡自不會如麵上一般輕鬆,定是不願就此罷休的,不過礙於麵子不好明說,隻能用賞賜激勵眾人,希望重賞之下會有勇夫!
可惜,過了半分鐘還是無人應聲,隻見皇帝還是笑嗬嗬地沉住氣問道:“可還有人願意出來一較高下?若是沒有,朕便將這柄朝鮮國呈送的寶劍,賜予肯絳步……”
聽著皇帝的激將法,慕雪有些興味地等著看哪位高人願意下場賜教,不想不待皇帝話說完,果然有人站了起來,應承道:“兒臣不太服氣,願意與這位壯士比比!請父皇俯允!”
皇帝滿含笑意地看著十四皇子,寵愛道:“好!朕準奏!”
十四皇子給皇帝行了個禮,便走上了比武場中央,將帽子扔到地上,衣袍率性地彆到腰上,動作瀟灑伶俐,看得出滿滿的自信。
那蒙古勇士,並沒有因為十四的身份就放水。好幾個回合,都眼見要將十四狠狠抓住摔下,卻在最後一刻驚險地被十四靈巧閃過。
又經過十幾個回合的僵持,十四似乎是看出了點門道。隻見他下盤穩健,掌上靈巧地移轉騰挪。似乎有意繞著彎子,讓對方摸不著門道,臉上還帶點挑釁撩撥的意思。就在對方有幾分惱怒急躁之時,十四做了個鬼臉,一個靈巧的躲閃讓對方撲了空。然後用力一絆,趁對方重心不穩之時,將對方抓住摔下。
“好!”一旁的朝廷侍衛都叫了起來。尤其是剛才被肯絳步窪摔下的幾位,此刻都叫得特彆大聲。似是因為十四爺為他們出了氣爭了臉,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皇帝也是一臉的得意。
十四爺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從容地接過一旁侍衛遞來的帽子帶上,儼然一個翩翩美少年,瞬間便恢複了平日的優雅,隻是臉上還有幾分不羈的笑意展現著他不拘的性子。
他望著對麵已經從地上站起來,臉上還有些著惱未消的蒙古大漢,道:“你的身手著實不錯!若是你不服,明日布魯雅大會,自可再與我一較高下!”
肯絳步窪從鼻子哼出一聲,“明日我不會再大意,自會再與你一比高下!”
十四爺此刻隻是帶著狡詰的笑容,爽朗道:“我等著你!”
之後,蒙古諸位王公自是一番誇獎讚許。皇上和十四爺都一一笑納。
至到一人突然站起,打破了這許多的讚美,“臣準噶爾部繼爾哈穆朗,想要向十四爺挑戰,請皇帝陛下允許!”
這一聲突兀的聲響,就好象是突然放出的一個爆竹,將人們從欣喜中震醒。
十四爺打量著對方,不羈的嘴角輕揚,“父皇,兒臣願意接受這位壯士的挑戰!”
皇帝點了點頭,表示許可。
雖然皇帝嘴角還勾著笑,但眼裡的笑意已經落下,目光如炬地看向了這個年輕人。
慕雪也看向此人,不由暗自沉思:此人是準噶爾部的人!這個部落……正是目前最敏感的一方,不知這名男子與阿拉布坦又有著怎樣的聯係?如今的舉措又到底有幾分目的?隻是逞一時之勇,還是為了……慕雪轉首,剛想問問秦真的意見,卻發現就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比賽場上時,秦真的目光卻精準的搜尋著另外一個男子,慕雪順著秦真的目光望去,此刻慕雪也認出了那位年輕人,他正是那個之前因為射向自己的箭而與自己道歉的男子,那他又是哪個部落的?為何此刻,秦真會盯著他瞧呢?
陪著出席這樣的宴席,座下眾人也自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此刻,被秦真盯視的柏托賽,似乎也感受到了秦真淩厲的目光。他先是怔了一下,接著回了一個得體的微笑給秦真,眼波裡沒有任何一絲異色。慕雪對此,頗覺奧妙。通常人見到秦真這樣的神情,就算心裡沒有發怵,也不會有這樣的神情。此人看來並不簡單。隻是他們兩個這番眼神交流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慕雪心裡雖有疑問,卻也明白這不是發問的好機會。
就在慕雪欲將視線投到前方的比賽上時,她忽然感覺到了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原來是那男子身邊的女子,看來那天的箭必定是她射的了,自己就這麼礙著她嗎?慕雪不覺失笑,為這奇怪的敵意感到無奈。
就在此時一片叫好聲傳來,台上勝負已分,十四皇子又占了鼇頭。
如今看來,十四的武藝並不是浪得虛名,論武功確實是有過人之處的!
隻是慕雪對於這比賽的輸贏,並不太上心。反倒是方才對麵的那名男子和女子的眼神,勾起了慕雪的興趣。她想待會散了宴,定是要好好讓秦真為自己釋意的。
在皇帝對十四皇子的褒獎和讚歎過後,是尋常的歌舞表演。
雖然慕雪是到本朝後第一次見到這樣帶有蒙古民族色彩的表演,但是作為現代人,她的審美需求自然不是這樣的歌舞水平可以滿足的。所以略略地看了幾眼後,她又覺得無聊了。眼睛自然就不由地打量起了自己麵前的食物,看著這滿盤的牛肉羊肉,沒有半點蔬菜,慕雪不由感歎營養的不均衡。悄悄歎息後,她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想她這般愉悅的模樣,不禁落在了秦真的眼裡,也落在了皇帝的眼裡。
皇帝心想,也不知那丫頭又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了?舉目望去,在座的所有女眷裡,隻有她穿戴的最素雅,也顯得最安靜,似不願惹人關注,可臉上卻滿是抑製不住的歡喜。不由對身邊隨侍在側的李全安道:“你待會傳朕的話去問問雍王王妃,何事這麼高興?讓她不要藏私,也說與朕聽聽。”
李全安一麵應是,一麵覺得奇特,皇上難得這麼有興致,還特意要他去問這樣的小事。平日可從不曾有過。看來,皇上心裡對四王妃,自是與旁人不同的。
慕雪渾然不覺皇帝的暗算,隻是一個勁的高興。
秦真見她若此,不由勾起嘴角,輕聲問道:“怎麼樂上了?”
慕雪隻是笑,也不答話,笑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待會宴散了,再同你說。”
秦真知她必定又有了古靈精怪的主意,但也不急著問。隻是望著她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幾分寵溺,眼神溫柔極了,與平時一貫的肅穆冷然的模樣相距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