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望著她語重心長道:“子嗣的事,若是十七弟耿耿於懷,便不會拖到這會兒才讓你來說!你們兩個走到現在不容易,這事你一定得和十七弟商議了才能辦!否則你便辜負了他待你的心意,他會傷心的,而你怎麼忍心看到他為此而悲傷?”
巧韻用帕子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望著皇後真摯地說道:“娘娘……爺待賤妾的好,妾身來生變做犬馬也難以報答!這事不用提,妾身便知爺是不肯的,可賤妾私心不希望爺的子嗣斷在妾身的手上!不瞞娘娘,妾身從去年年底便斷了月信,已是沒有一點兒指望了!如今,隻能寄希望於娘娘給爺指一個賢淑的女子,好讓她為爺生下一男半女,讓爺在子嗣上沒有遺憾!”
皇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年紀三十都不到的少婦,連自己這個已過不惑之年的女子都還有月信,怎麼她的便斷了?於是輕輕拉過她的手,溫聲問道:“你是否找太醫看過?說不定是你壓力太大精神不濟導致的,並非真的沒了月信!”
“娘娘……賤妾找外麵的大夫看過了……是真的斷了……這些年許是妾身太著急……遂不停的服藥……不管什麼旁門左道的法子……妾身都試過了……沒想到……不僅沒效果……反而……弄傷了身子……”
瞧她越說越傷心,慕雪心中也不由同情她的遭遇。十七弟待她越是情深,她便越感壓力重大,想要用子嗣回報秦禮的一片深情。
當年慕雪來這個時代沒多久,便得知自己不孕,慕雪也覺心痛不已。自己是受過現代教育的,對此事尚難以輕易釋懷,何況巧韻這個一直生活在整天叫囂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時代的女子!更甚的是,她並非生活在普通人家,而是做了皇子的嫡妻!在這樣的氣氛濃鬱的大環境下,心上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當年,為了子嗣一事,淑妃也是教訓過自己的,而自己也曾與秦真有過彆扭掙紮。遂,即便如今沒有了先皇的威壓,婆母的指責,但巧韻的內心依然被這些根深蒂固的理念束縛。慕雪完全可以從一個女人的角度,理解巧韻這些悲苦複雜的心思,但她並不讚同巧韻的做法!
巧韻求子心切的心情,慕雪可以理解,但她覺得巧韻不該胡來!那些江湖術士的話,怎能偏聽偏信!如今,巧韻更不該罔顧十七弟的一片癡情,暗中為他求個女子孕育子嗣!如果慕雪幫助巧韻這樣做了,不但傷了十七弟的心,也害了那個指給十七弟的姑娘的一生,更是對巧韻的再度傷害,所以這個忙慕雪不願幫。
但她知道若是明說不允,巧韻一定會想偏。遂略微思索了下,慕雪才對巧韻斟酌著說道:“這樣吧,其一,先讓太醫為你好好診治,說不定你還有希望,畢竟你還年輕;其二,十七弟那裡,我會讓皇上好好和他談一下的。這事,畢竟是你們夫婦兩個人的,你的深情和苦心我都明白,但我們不能瞞著十七弟罔顧他的意思做事,就算是要指婚也要先讓十七弟點頭,你說對嗎?”
巧韻知道爺的態度,但是想著有皇上和皇後的幫襯,爺不至於會斷然推拒,遂黯然地點頭同意道:“賤妾多謝娘娘成全!求娘娘和皇上好好開導爺!”說完,站起身子,十分虔誠地行了一個大禮。
慕雪看著她如此慎重的摸樣,也不好說推拒的話,便安慰她道:“我和皇上會儘力而為。但若想十七弟開心,關鍵是你要放寬心好好地陪著十七弟。對他而言,你的心情才是頂重要的。你若是一直焦慮不安,為此心裡不安樂,他自然也難以高興開懷。或許在他心裡,你比子嗣來得更重要,更能使他覺得快慰……還有,之後你要用心調理身子,除了太醫的藥,你可不能再亂吃彆的藥了!”
巧韻跪在地上又磕了個頭,“臣妾都記下了,臣妾謝皇後娘娘關懷!”
接著,慕雪便讓翠竹領巧韻去太醫院,且下旨給太醫院最好的婦科專家——榮太醫,要他用心為果親王的王妃診治身子,且要對病情保密,還有每三日要來永壽宮回話。
待翠竹和巧韻離開後,慕雪思緒萬千,想到從前在現代看到的那些不孕不育的夫妻麵帶的愁色和憂容,還有那些家庭倫理劇裡為孩子而衍生出的種種問題,不禁大歎了口氣。
是以,孩子的事情,就是在現代也是麻煩不易解決的,何況在古代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要讓巧韻這麼個樸實的古代婦女,完全釋懷子嗣的事真是太難了!如今隻希望,榮太醫那裡能傳來好消息!
慕雪記起,自己從前在現代看過一篇文章——說夫妻間的矛盾大凡離不開三樣事情:錢,孩子和性。如今認真想想,真覺得挺有道理的。巧韻和十七本是多麼幸福的一對,他們是經曆了多少風雨才修得正果,可以說是這個皇城少有的神話!卻因為孩子,而生出了波折,怎不令人扼腕?但願十七弟依然是那個讓人欣賞對感情忠貞不渝的男子,而上天也能保佑這對有情人,如他們所願賜福給他們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
秦真瞧著發愣的愛妻,從身後將她攬入懷中,關切問道:“想什麼,想得這般入神?連我來了,也不知道!”
慕雪回過神,見秦真特來尋自己,不覺開心彎唇,轉過身依偎在他的懷裡,不答反問道:“皇上日理萬機,怎麼這會兒有功夫來永壽宮看望臣妾?”
秦真摟著懷裡的人兒,噙著笑也俏皮地揶揄她道:“如今你比朕忙,朕便隻好委屈自己,趁著皇後這會兒有空的時候,特地過來說會兒話,以免被皇後拋之腦後置之不理!”
慕雪聽著他這半真半假的打趣,不禁更樂了起來。靠在他懷裡,耐心地將方才巧韻來求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
秦真聽完便是一聲歎息,默了一會兒才說道:“老十七的王妃心思倒是好,隻怕依照十七弟的性子是不會允的!若是十七弟在乎子嗣,早就不是如今這番光景!明宣五十九年他們的兒子沒了之後,皇考也曾關心垂問過,後來皇考也不止一次動過要給十七再指幾個女子的念頭,但是都被十七擋了回去!朕既然明白十七的心思,何苦做這個惡人!”
聽秦真這麼說,慕雪感到無比欣慰,嬌笑著說道:“我同皇上是一樣的心思,也不願做這棒打鴛鴦的壞人!何況我打心底裡,很是欣賞十七弟的這份胸懷!這皇城出生的男兒這麼多,卻隻有十七弟一人,成就了這一生一代一雙人的愛情神話!實在殊為難得,定要好好保護才是!”
秦真看皇後說得如此神往,不由酸道:“你可是覺得,朕比不上十七弟的這份癡心?”
慕雪看著他小氣的樣子暗自好笑,遂帶著俏皮的笑意溫聲說道:“在這一點兒上,確實沒人比的上十七弟!十三弟和他的王妃清然的恩愛之情,京城何人不知,可終究也沒有成就這番神話!倒不是十三弟的問題,而是他被圈之前,府裡已有了不少女子。我們的旭兒也是個癡情的男子,他對寧兒的一片癡心天地可鑒,但也因著種種緣由,沒有做到忠貞二字!遂成就這神話,不僅要自個兒有心,也要老天相助才是!當年若巧韻沒有生養那個男孩,或者你沒有暗中相助幫她改了姓氏,如今十七弟的府裡怕也不會這麼清靜!至於皇上嘛……”說道這兒,慕雪故意停頓了下來。
“如何?”秦真望著懷裡的人,滿含期待地問道。
慕雪的嘴角禁不住輕輕上揚,少頃才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本就比不上這幾位的癡情,遂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秦真起先是驚訝,接著是生氣,臉色變了幾變,但在捕捉到她眼裡捉狹的笑意後,便垂下眼瞼,鬆開了抱著她的手,幽幽歎息道:“這麼多年的心思,竟都白費了!朕今兒終於見識到了,這天底下最沒良心的小女子!”
慕雪看著秦真故意做出的這副失望落拓的摸樣,也不出言安慰,她隻是仍舊環著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懷裡,靠在他的胸膛上,一麵貪戀著他獨有的氣息,一麵撒嬌般地輕聲呢喃道:“那……你就少喜歡她一點兒吧。”
秦真不禁長歎一聲,“若是真能少喜歡她一點兒,朕倒是也願意不再時刻都將她惦在心上……也免去了那許多相思的苦楚。”
聽著他這含著濃濃委屈的感歎,慕雪心中甜絲絲地,蕩開一抹最美麗的笑容,對他緩緩說道:“初見的時候,我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他,他長得也不帥、脾氣也不好、從來都不會哄人,還總是要我去哄他。可是當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真誠的情感,在日常相處中看到了他的孤獨寂寞,我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他,那份喜歡讓我想要對他好,想要暖他的心。後來,我和他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我曾為他流過很多眼淚。可每次當我傷心著想要放開他的手時,他總是會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有力,和他的人一樣霸道。他總說,我是他的,不許我離開。開始,我並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可是,每當我生病的時候,他都會儘心守著我。每次都是。我的心漸漸被他占滿了,我知道我完了,這輩子,我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原本,我以為那就是課本上的句子,和我關係不大的。可如今,我才明白,能遇到一個讓自己生死相隨的人,是多麼幸福!我一直不明白老天為何安排我來到這裡,如今我明白了,隻是為了讓我和你相遇,讓我與你相愛……”
秦真聽完,不由勾出一個迷人的笑弧,他被她言語中所寄托的愛意眷戀所感動,不禁伸出手緊緊回摟著靠在他胸膛上的人兒,將他心中此刻激蕩難言的溫柔情意,都通過這緊緊相擁默默地傳遞給她。
良久後。
秦真對懷裡的人低聲耳語道:“我願意生生世世,都與你恩愛相守,一心一意地和你朝朝暮暮。”
慕雪驀然聽聞這含著許諾的真心情話,不禁彎唇,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誠摯地回應道:“不管經曆多少輪回,我永遠等著你。”
愛意在兩人對視的雙眸中默默凝住,他們不再言語,隻靜靜地醉在對方的深情凝望中。
慕雪和秦真才相擁溫存了一會兒,便聽斯羽站在門外的布簾後恭敬稟報道:“稟告娘娘,誠親王的王妃求見。”
慕雪聽到雅閣前來覲見,不免想起了從前的三王爺秦至——那個讓她印象深刻、儒雅溫柔、腹有詩書、才情卓然、低調內斂、癡情寬厚的男子,那些過往的情景雖然在時間上已隔了很久,但慕雪依然難忘,不由怔了一下,才對門外稟報的斯羽溫和地吩咐道:“你先讓奴才奉茶,告訴王妃稍坐片刻,我一會兒就來。”
“是。”斯羽領命而去。
秦真瞧懷裡的人先是兀自愣神,這刻臉上又含著的期待笑意,便猜度著她心中所想,不由撇著嘴不悅道:“你待他,終究是不同的……”
“哪個他?”慕雪心裡雖明白秦真所指何人,但還是抬眼故意問他道。
秦真橫她一眼,口氣頗為不爽地說道:“你心裡明白!往日見這些朝廷命婦,你心中多有不耐,何嘗有這般高興的摸樣?”
慕雪看著眼前的人兒,眉眼皆是笑意,俏皮道:“皇上,這您可是冤枉人家了!現下這永壽宮可熱鬨了,人是一摞一摞的來。打前兒起,不算那些侯爵夫人、伯爵夫人、公爵的夫人,就是那些個王爺的夫人,我都已經見了七位了——恒親王秦棋的王妃馬氏,信郡王秦昭的王妃茅氏,修郡王秦恒的王妃談氏,康親王秦安的王妃葉氏,淳親王秦佑的王妃梁氏,簡親王秦布的王妃薄氏,果親王秦禮的王妃賀氏……這些人我可都是喜笑顏開的召見的!因為,我心裡明白,在指婚的旨意下達前,來永壽宮請求覲見的人,是隻會多不會少的!就算我懶得應酬,也得顧著她們來見我的心意,耐著性子料理了才好!”
秦真知道她這些天十分辛勞忙碌,方才說得都是真事,但聽她如此辯白,心中仍覺不暢,“朕不信,你聽丫頭們稟報每位王爺的王妃前來覲見後,都會如方才一般失神沉思!”
慕雪明白,秦至就是秦真心裡的一根陳年舊刺。往日不提,便罷了。若有人提起,秦真總是不樂意的。還記得之前,梅清若提到秦至後,秦真小氣的樣子。可現下雅閣已經來了,總不能不見。何況,慕雪也不想讓雅閣久等。遂現在隻有儘快讓身旁泛著醋意的男人心裡舒坦了,自己才好去見人。
慕雪靠在秦真的懷裡,睨著這個小氣的人輕輕笑道:“都是陳年往事了,偏隻有皇上還記在心上!我如今是想著,雅閣定是為了孩子們的事情來的,心中不過是有些好奇她會看上哪家的姑娘做兒媳,方才愣神就是暗自猜著呢!”
秦真看著懷裡的人,仍舊耿耿於懷地問道:“真的?”
慕雪溫柔地回視著他,表情認真的答道:“真的!我這些天日日聽這些事情,腦子裡也不免總是轉著這些事兒,根本就沒想到彆處!還是……皇上想我記起什麼來?”說到這兒,慕雪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莞爾笑道。
秦真見她說得清爽明白,且語帶調皮笑意,便也釋懷了些,“你既如此說,朕信你便是!不過一會兒,不許你談起他!”
慕雪見他還是不放心地囑咐著,美麗的雙眸中不由閃著狡黠的輝芒,俏皮道:“這我可說不好!女人們說話,難免說些家長裡短的。若是雅閣不經意地談起,我故意回避,反而不好。君子坦蕩蕩。就算她說起三哥,也沒什麼稀奇的,我至多關心一下三哥的身子。我猜測,雅閣說得最多的,還是兩個孩子秦棉和秦晃的婚事。皇上若是覺得不放心,陪我一起去見誠親王的王妃便是!”
秦真見她如此坦然,遂也大方了起來,“你去罷,朕也回養心殿看折子去了。一會兒,你見完人,記得回養心殿陪朕用晚膳。”
慕雪明白秦真這話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想來,自己都連續五日呆在永壽宮裡,和樂樂、永期以及落英一塊兒晚膳,而沒有陪他了。而這些夜裡,又總是在永壽宮裡和幾個孩子說話到很晚,待要睡下的時候才回的養心殿。由於這些日子白日裡特彆忙,待晚上睡下時便覺得乏,也沒顧得上和他多說什麼。秦真也心疼自己,一直囑咐自己早點歇著。這會兒他特意抽空來看自己,除了一解相思,想讓自己多陪他說會兒話。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為了來囑咐自己彆忘了陪他用膳,抽空多陪陪他。
察覺到秦真這些可愛的心思後,慕雪抿著笑,刻意恭敬地應道:“是,臣妾記下了。一定謹遵皇上的旨意。”
秦真聽她故意用這麼恭順的語氣說話,眼裡卻都是戲謔的笑意,遂不再說話,隻是將她的紅唇納入自己的口中細細品嘗。
慕雪愉快地接受了他的親吻,甜美地享受著彼此的這番親昵。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唇才稍稍分開。慕雪對著心愛的人,真摯地允道:“今兒晚上,人家好好陪你就是。”
秦真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不禁輕輕勾唇,但仍舊留戀地抱著慕雪的腰,並沒有放開的打算。
慕雪這時不得不輕輕推著他的胸膛,提醒道:“不要讓雅閣久等了。這會兒,我該去見雅閣了。”
看到秦真的眉頭輕蹙了起來,慕雪又溫柔地加了一句:“人家心裡會一直惦著你,一會兒就趕去養心殿陪你。”
秦真聽了這句話,心裡頓覺無比舒服,這才緩緩地鬆開了手。
慕雪一麵挑簾邁出門檻,一麵想著秦真方才小氣的摸樣,不禁彎唇。其實,秦真的擔心多餘了,今兒一早落英便央求她要出宮看看,樂樂也要跟著去。她便準了。慕雪此時心道:指不定兩個小家夥樂不思蜀,晚膳前都未必趕得上回來。好在有侍衛跟著,也不怕安全出問題。這兩個丫頭難得出宮玩,便隨了她們的意吧。而自己今晚,就好好陪陪這個愛吃醋的九五至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