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酌細細瞧著千秋的臉兒,上下左右,修長眉毛筆直鼻子朱紅嘴唇白玉耳朵,瞧得這叫一個通透細致,滋滋有味。眼前要是有一壺佳釀,他就快要就著千秋的臉下酒了。饒是千秋滾刀肉鐵皮臉,撒謊全當真事,騙人都當自己是指點迷津,也心虛得腿有點軟,手心有點汗。
他終於忍不住,咬著牙摒住哆嗦,道:“反正你要殺她,是萬萬不行。”
說完一句,膽子壯了不少,順嘴蹬鼻子上臉。
“我當然知道憑我這一點點本事,攔不住你。但是人間有一句俗話,不咬人,膈應人。我是千年花靈,你殺我,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天劫。你當然不怕那一點點天劫。但是我過個幾百年可以再讓你殺我一次啊,然後你再受點天劫;然後我過幾百年還能來啊,你也挺煩的,是吧?你看你就算滅的我魂飛魄散,架不住我是花啊,我種子一撒,誰知道我沒準什麼時候春風吹又生啊?”
無酌聽了這哩哩囉囉胡謅白咧的一大套,已經煩的想撓花他一張俊臉,本來還打算維持著仙尊的沉穩,看他表演累了再逗他,一個沒繃住,開口道:“九重天上百花上神也不能誇口死而不僵,天恒地遠;你小小花靈,口吐狂言,倒是挺有本事嘛!”
千秋正吹在興頭上,一口氣給堵回去,惱羞成怒,怒不敢言,憋得臉通紅。
無酌慢悠悠補充:“隻不過,你身為區區千年花靈,當著我的麵,這樣保護你的同伴,是個有膽魄有闖勁有義氣的。”
邊說話,邊欣賞地點頭,鳳目微光,也未如何動作,那眼神中讚許的光一飄一蕩,就落在千秋眼裡。
千秋的臉,瞬間又紅了一層。
他是個惹禍精,招事胚,給千圍給自己惹了無數的麻煩,被千圍掐過無數次耳朵,戳過無數次額頭,摔多大的跟頭,吃多大的虧,從來就改不了信口開河任意妄為的性子。今日來了一位大神仙,他損人家,威脅人家,人家戳破他的牛皮,還誇他吹牛吹的好,他的臉不由自主,不得不紅。
無酌見他不說話,越發覺得這小子好玩,眨眨眼睛:“看你的性子,這靜修之道,不似通途。如逆水行舟,蟾蜍攀石,拚全力則進毫厘,稍有疏忽,即退萬裡。此中甘苦,想來尤是辛酸吧?”
千秋剛剛被甜風兒吹動得小心肝兒微微顫,又酸又甜的,此刻聽他一句話說在心坎兒裡,如甘泉雨露潤旱苗,那叫一個沁涼舒泰,隻恨不能引為知己。剛要點頭,又覺得不太合適,那下巴將點不點,眼神裡可是著實拚命地點頭了。
無酌見他感激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再接再厲道:“這麼辛苦,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
千秋一口將舌頭咬住,生怕不當心一張嘴,“好啊好啊”就叫出聲來。
“你既和曉芙相識,我們也算有緣。你不欲我殺這女娃娃,可以。但我要你替我辦兩件事。”
千秋猶豫、彆扭、吞吞吐吐、哼哼唧唧,從牙縫裡扯出來一句:“什麼事啊?”
無酌逗千秋逗得腹內打結一般想笑,卻要端個故弄玄虛的臉麵出來,也並不輕鬆。低下頭,中指輕輕按了按太陽,趁機輕鬆一下麵皮。
“這第一件呢,於你有大好處,我如今有一件天上的大事要辦,開了這靈泉封印,卻無暇料理這百花行宮。然則此處還有些根源未了。我看你慧根獨鐘,毓秀深藏,是個可造之材,便要派你一個差事,你可願做?”
千秋不語,不應。
無酌笑道:“這第二件事,是與你要救這小姑娘有關。你要問這小姑娘看到什麼,我無意解釋於你,但是她看到的事,絕不是我樂意叫人看的。我不怕你說什麼我不夠光明磊落之類的廢話;隻是,她一日活著,我一日不樂見她亂說。你要我不殺她,那就要你來給我想想辦法才是。”
“你慢想想吧,我等你一刻。”
說罷,亦莊亦諧盯了千秋一眼,抱臂背了身去不看千秋。
轉過去還沒站穩,隻聽千秋發問道:“你那第一件事,在此處到底是要做些什麼?”
瞧給這小子機靈的!礁石嘛就先繞過去,有條金光路嘛他就擠上來先問問!
無酌氣得肝氣痛,硬撐個尊重端莊的臉,又轉回來道:“我原本是要尋找這靈泉法門之源頭的,如今時不待我,隻得待有來日,或者有人可以幫我……”話尾拖個長長音,上一眼下一眼瞄千秋。
千秋飛快道:“若我找不到呢?”
無酌肝更疼了,這小子還挺惜命啊!看他顧慮周全的!
“尋不見也不礙什麼,隻是你在此處,替我照看這宮苑,莫要讓那旁門左道的小妖小鬼糟踐利用了。順帶若能尋到那靈泉源頭,自然更好;找不到,就算了。”
千秋雙目閃爍萬丈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