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波(一) 眾人入香堂中燃香祝禱,……(2 / 2)

千山四月天 清深不壽 4227 字 10個月前

她這一問,倒有趣,不問親的,不問疏的,又加前頭說娜娜是早商量定了的,空落了月綿一個。知道的是她秉性獨傲,修為才智靈性皆是好的,自然輕易不肯尊人為師,不知道的,以為她難伺候到何程度了似的。

月綿果不其然紅了麵龐,趕急道:“月綿不敢,願求嫦憬夫人教誨!”說著就起身要下拜,被嫦憬夫人將手隔空托起攔住,柔聲撫慰了幾句;正要招呼眾人去香堂拜師行禮,卻見月綿麵紅不減,一張小臉兒記的汗也微微發了,吞吞吐吐、待說不說地,扭捏道:“夫人……小靈…徒兒還有一事相求……”

話音未落,廳外一步邁進一個人來,隻見青袍飄擺,大袖款動,顧盼神飛,俊采奪人,卻不是那日救急背負月綿的道人無酌又是誰?那無酌進得門來,作一長揖到地,恭恭敬敬道:“小道人無酌,見過佟仙人,佟夫人,見過眾位神君、仙娥,在此有禮。”

舉座驚詫,月綿起身柔柔福下去,稟道是:“此位羽士,便是前日過靈關時助小女大力的。他自上得蓬萊,遍尋門路不得。不知小女可否替他一請,夫人請看他義舉之故,看他可否與小女共拜師門?”話語之間,眼眸中水光流盈,儘是求懇之色,煞是纖弱可人。

我見她誠懇,又想起過靈關時,這道人雖戲弄於我,卻也著實是幫我的;又加希圖與月綿修好,正欲起身幫她說幾句話,忽見她麵沉似水,一道目光冰冷射來,硬是要阻住我。我忽然想到,她哪裡容得我說話比她竟有用,連忙就作罷了。

那邊嫦憬已向雪鵠問了靈關之事,此事之前也早提過,這時再問,也是嫦憬夫人謹慎些的意思。聽得果有其事,嫦憬夫人思忖了一陣,未及言語,隻聽哈默高聲大嗓問道:“你是哪門哪派?來自何方?道號什麼?”

那無酌不慌不忙,恭謹淺笑著再行一禮,朗聲答道:“小生是南宗清派,專司符籙,在桐柏山修行得法,道號無酌。”

桐柏山?好生耳熟……這耳熟卻想不起的感覺,我也是熟悉的。我又想起昨夜四月說起我友人入妖道一事,我並無印象,何來求寬限時間的事情?此事莫非與桐柏山有關?又莫非,與這無酌有關?又想到山崖上他的怪力,靈殿中他雖助我,卻油滑得古怪;越是思量,越覺得此事詭異,卻是月綿也摻和在裡頭,我倒不好說的。

我這邊自思量,那邊哈默與無酌已來來回回盤查了一番問話。月綿滿麵的水光顰顰,望一望嫦憬又望一望哈默,竟是一心盼著無酌來與她一處的樣子。看來情愫動心,半點不由人的,怕是世間男女,莫不如此。

哈默思慮許久,與嫦憬夫人低聲商量幾句,終於看在月綿誠摯,又無旁的道理,也就首肯無酌也拜在嫦憬門下,按著先來後到,便讓他做了月綿的師弟。

眾人入香堂中燃香祝禱,各自皆化出大禮服製。這香堂雖是嫦憬化出,卻是肅然齊整,高堂粗柱雕梁畫簷,堂上立著元始天尊高像,身著素衣,批發跣足,慈眉凝水,手內撚一枚紅丸,意指那天地未始,混沌未開。

風離先在座上,我便三跪九叩,恭敬禮了一番。她雍容微笑,如風拂春花,手中化出一朵極大的銀白芍藥道:“可惜為師與你緣分隻在今日,就送你一枚九轉白藥,九重花瓣便是九命,置於你丹田之中,好生滋養,可絕處逢源,置之死地而後生。”

言畢腕動一托,銀花煞是化作一道光芒,飛入我小腹之中,如一股洪流注如四肢百骸,霎時力道充沛起來。丹元的本命芍藥,也瞬間潤澤出瘋長的光芒,如見時光流轉一般,眼見著自微開的花苞就竄起緩緩生長,竟極快便至盛開綻放,白瓣清麗,錦帶金黃,周身修為幾番流轉,竟複至如初。至此那九重銀白芍藥,已少去了一重。

看我流轉罷了,風離囑咐了幾句,便就款款起身,提起時辰不得錯,此時已是耽擱了。向眾人尤是佟氏夫婦道了離彆,轉身一招銀袖,身騰長風,雲霧柔舉,竟是回歸九重天去了。

我起身退至一旁。

嫦憬行至上位,端正莊重,正正落座當中。月綿與無酌一個個拜過一回。嫦憬微微笑著,親手送了月綿一道七彩幻流紗,又溫言道不曾備得贈器與無酌,隻得先送了一道百無禁忌之靈符於他,權充一充。月綿與無酌又雙雙謝過了,也退到一邊。

再便輪到佟哈默大仙人在上受師尊之禮,隻見他今日編身裡外的綾羅,一頂員外帽,額上還赫赫揚揚配了一枚亮光閃閃的金鑲玉,笑得隻合不攏一張嘴,三撇胡子都添了幾分油光。瑪瑙傷雖極見起色,卻還未起身,琥珀一身新衣,與雪鵠兩個笑盈盈,納身就拜起來。拜完,佟大仙人哈哈笑著掏出兩枚巴掌大小的金元寶遞了出去,倒好似一個老祖宗受小輩兒拜年似的。我等正在一旁咋舌,嫦憬夫人嗔笑著上前,一巴掌拍在哈默肩頭。

哈默這才嚴肅了麵孔,把手一指,琥珀身側立時現出規規整整疊放好的一套赤金鎧甲,並一把關公刀,金燦燦明晃晃,又有一道綠光凝在刀頭之上;正是昨夜闖那魔窟佟氏所披的金甲。哈默指點著,娓娓言道:“此乃是上古流傳至今的一套寶甲,曆經萬年征戰烽火,多少神明精魄凝在其中,方成此甲神威。機緣巧合流落在我手中,已有三千餘年。隻是這戰刀不甘清修寂寞,夜夜崢嶸鳴響。今日就贈予你,願你有朝一日上得九重天去,征討魔地,用它建立奇功。”

琥珀雙手持了金刀,肅然再磕頭行禮。

哈默又伸出手,雪鵠身上遍體閃起一片金色磷光,卻一瞬間,又消逝無影。哈默撚須片刻,歎氣道:“送你一身金羽,從此關山遠隔,重重山水,片刻便至。我知你定不肯潛心在此修行,心心念念,隻是你自己那一樁荒唐事體。卻是你每至蓬萊,總要漂洋過海,曆經風霜雷雨。我與你姑母,並你父母,自是擔心不已。要說不叫你來,又怕你荒廢了修為……唉……你即便如何牽掛那人,總要記得異類之彆,不要傷了你自己。叫我們做長輩的,怎麼忍得……”

話到一半,竟就說不下去,隻將手一擺便罷了。

雪鵠素來剛強,此刻也眼圈通紅,語音哽咽,強撐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卻是言語說不出心頭感激,隻顯得太過失色。嫦憬緊兩步趕到她麵前,撫著她的頭臉道:“鵠兒聽話,記得你姑丈說的,你自小就有主意,我們知道管你無用……卻斷不可……不可……”下剩的話,也說不出,嗚咽出來也用帕子掩住。二人相對垂淚,雪鵠雖強撐得一襲直挺挺平肩細背,卻見得那一雙淚眼,赤紅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