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默又一指：“月丫頭，也是今兒日頭落之前，你去把這缸水打滿！”

月綿倒是沒啊出聲來，卻是小臉兒煞白，一動不動，似是給嚇得腳也軟了。

哈默悠然舉起大拇指，抹一抹唇上小胡子：“你這孩子諸般都是極好，隻是嬌養太過，缺咬勁，遇事又惜力。叫你去，你就去！”說來說去，竟是裝也裝出些惱怒的意思來。

月綿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向那水缸飄了過去。

哈默又一指。

我不等他說，急忙就往那梅花樁一溜小跑。

哈默在我背後洋洋得意道：“你那鋼鞭舞得倒好，隻是下盤不穩，準頭不足。招式裡頭大意思是有的，小套路卻多有缺的。隨便對付個不三不四的自然不怕，遇上行家裡手，你就要吃虧，可惜了你那一條好鞭！好好練吧！嘿嘿！”

我聽著他評點，知他說的中肯淩厲，當真是個懂行的。連忙就往那梅花樁上躍。一支腳尖剛剛點上那樁子，還未著力，隻覺腳下一晃，即刻立足不穩，我向空中徒勞地亂抓幾下，呼地一聲就摔倒在地上。我隻當是不曾埋入地裡的活樁，抬頭看去，那木樁竟是沒倒！

再一聽，哈默在後頭正笑得驚天動地，前仰後合呢，也不忘喘著粗氣，嘻嘻哈哈地告訴我：“這樁乃是靈樁，你踩的重了，它吃痛，自然要把你甩下來！”

我我、我使了騰身法兒，能有多重！往日浮萍過水，樹頂點葉也有，莫不是要我踩雲踏霧？那也不難就是了！

誰知哈默又道：“你要是不踩哪個，冷落了這些小賊樁頭，它隻怕要越長越高，到時候絆摔了跤，或是磕破了頭，彆怪我沒告訴你！”

噗……我要吐血了…………

於是一白天，場院裡儘是各種慘叫。

琥珀又一針紮在手上，十個指頭已是鮮血淋漓，好像十個小紅蘿卜，哇哇叫得嗓子都啞了。

月綿以法力凝住十個水桶，往返四裡外的海岸和大缸，還沒兩趟就累得直喘。隻聽嘩啦叮咚一陣亂響，哭聲哀怨震天，似乎是在不遠處打翻了一地……待得好不容易又打來一趟，卻聽得一陣悲啼，從不高聲的月綿驚聲尖叫：“這！這是怎麼回事！！”

哈默的聲音在遠處回應：“那水缸可是個大肚兒漢，你給它水喝，不管夠可不行啊！”

我摔得哼唧哼唧的，顧不上她那裡，唯有一歎同病相憐。揉一揉肩膀膝蓋，又躍上那怪脾氣的樁子，一步，兩步，第三步，也不知哪一點又摸錯了脈門，它左右上下一頓亂扭亂晃，又把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抬頭看去，已有幾根長到一人高的，更有高的一根，已有十餘尺還多了。

如此這般，夜晚打坐修心煉靈，哈默傳予了我們一套口訣心法，引導靈氣在體內流轉，體意合一，凝煉真元。每日提升了元氣法力，就好白日裡在場院之中練習身法。日日心內叫苦不迭，哈默還沒事便擺了一張太師椅，翹腳鼓扇地嘻哈大聲說些什麼：“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丟一半，三天不練門外漢，四天不練瞪眼看。都好好練！哈哈哈哈！”

雖說這師傅不著調，有些氣人，不過如此日日勤於修煉，我原本有些疏於修煉而根基不穩的功力，逐漸紮實了起來。不單是底盤穩當輕巧得多，閃轉騰挪之間步伐的變化，漸漸不需再動腦子，便得靈巧錯動而不再掉樁；手上鞭法施展起來也更加嫻熟，以前大意把握不住的一些細小的變化，用力動腕之間，也皆自如了許多。看那兩人，也似各有心得進益的。

那一晚正在房中打坐，端坐蒲團，心靜意定之時，四下格外安謐。就要入定，那院中卻忽然幾點輕響入耳，人聲微微。我本待不理，卻是越入天心合一之境地，越是聽得清楚了。要退出去，隻那口訣未完輪回，逆流溯出，經脈逆轉必會有損大境，我一時便不敢了。如此那聲音，就如鑽入我耳裡一般，竟是躲不開。

“無…………師弟……”

是月綿的聲音，隻這一句，便知與她交談的是何人了。我忽然有些懊惱，沒得聽人家談情做什麼！這口訣怎麼這般害人！微微要停一停脈中流轉時，卻已覺得劇痛。我想起前日大病，由不得，不敢再亂動。

“連日未來，小道人也忙著修煉法力，未來給師姐道謝。”

“你！你不必如此…………”語音嬌怯百轉，柔婉如絲，“我不要你道謝……你……你來是做什麼？”

“小道人今日頗有進益，心裡惦記，來看看師姐。”

月綿的語音卻是沒了，想必是要紅了臉兒的。

“師姐連日來，辛苦了。”

“你……你看到了？”

“師姐身子嬌柔，法力上自然力道差些。但終生皆有長短，那剛猛之力，本就不是師姐你所長。小道人說句不該說的話，師父那位仙侶，可說是吹毛求疵了。”這末一句，可說得上是挑撥離間，心思歹毒了。卻那話語裡有些謙和的音兒透出來，似是就這麼提一句，你不喜，他就立馬收回去的意思，倒有一股叫人不忍跟他計較的味道在裡頭。

月綿隻是微微歎了一聲，並不言語。

“小道人便將師父贈的這百無禁忌的咒符攝了那缸的靈力，破了它的盜水之法，也是幫師姐你省省力，師姐你看……？”

我明知不該聽，仍不禁精了心，尖起耳朵要聽她如何回答這一句話。滿山夜靜，微有蟲鳴，我焦灼心腸，卻是聽不見月綿如何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