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偷聽人家私事乃是下品鄙薄的，我不尷不尬地，還是聽到月綿無酌二人這不肯讓人聽見的私語。聽那無酌說道，要阻了哈默師父的大缸法力一節，我饒是再不肯失禮，也豎起耳朵細細聽了下去。

卻隻聽那無酌聲音忽然小下去，想是與月綿竊竊耳語起來。我正有點失望，忽然想到，糟！莫不是他知道我聽見了！！正在告訴給月綿聽呢？

思及此處瞬間麵熱，一顆心慌的似要從腔中蹦出來。自那日月綿冷眼，我隻想不要多惹她，好生上了那九重天就是。今日這若說是無妄之災，也並不敢就稱無辜二字，若說我是著意要聽人陰私，這，這我卻實在是冤枉，真細論起來，必是百口莫辯了……

我心頭亂麻一般扯不開，愁得心旌亂搖擺，隻覺得那運轉的靈意在脈裡再沉不住，汩汩奔流了一會兒，竟是暴跳而出，霎時間將我入定之心猛地彈了出來。一時神魂不穩，直昏了半日，待得我調息恢複，鳥雀嘰嘰啄啄開始初鳴，天色微亮，已是每日晨起練早功的時辰了。

卻不知月綿和無酌是怎麼樣商量定奪了。想一想也罷，多問無益，告了狀倒有好官司要打。不如假裝一個不知道。倒也好笑，若是在以前遇上這等事，我是定要稟報師尊的，如今卻已無此心境……細細想去，倒不知是從何時，凡事總有那藏愚守拙之舉，多添了幾分安分守己，不問旁騖的心。偶爾會想，若當日不是我率先去幫琥珀尋那怪獸，隻怕也引不出娜娜這一場大禍來。

不由又是一陣心痛眼酸，連忙就起身舒展舒展，便來到場院之中。

哈默每日定是到不得這麼早的，必定要日上三竿方能見他人影。隻是我們不敢偷懶，琥珀那日來的晚了，他也不知如何就曉得了，點了琥珀三個時辰的散靈訣，足讓她受足了教訓才罷。

我抽出了鋼鞭，躍上那梅樁，足見如點風一般舞了一回。這樁子靈性是逐日見長的，我一點上去，便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全數踩到，不然哪怕一腳錯了地方，便如竹子拔節一般瘋長起來。近日更甚，需得我邊踩樁邊用鋼鞭抽打，方可讓這樁子縮回原狀。

偷眼看去，月綿一條彩練恢弘在天，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翩翩飄在晨風之中，輕舒慢卷，便摟起十餘隻大木桶來，身形稍縱，便向海邊飛了過去。我一套鞭法練完，恰看她又翩躚如虹地托了那裝水的桶回來，柔荑輕輕挽著彩練一甩，道道水柱傾瀉如瀑，便落入了那大缸之中。飛濺起的水花白光映著朝陽，如散出了一陣珍珠雨一般。

“月綿姐姐今日大方了！”琥珀似是讓水珠濺在臉上，舉了袖子擦著額頭，歪著小臉兒道，“昨兒可是細細倒下去，不肯浪費一滴，生怕灑了出來，白辛苦了許多！”

月綿神色微滯，雙目忽閃，笑道：“我今日這是要試試，走得快些，或可將這失了的點滴多補回來。”言畢擎著彩練，早又飛向海邊去。

待得日頭老高，師父大人哈默背著雙手，挺了肚子踱步出來觀瞧時，琥珀已穿了多半個架子的針眼，我練了十餘回鞭法；那月綿的大缸，也有了一整個底兒還多的水，波光粼粼地盛在那裡，卻是比往日多的多。

哈默嘿嘿笑了兩聲，得意洋洋地回屋中去了。

才過了晌午，我們各自白日的定數便已練完了，增多出來的便是各人的功夫。我還方便些，琥珀一根根又將針眼中的線抽去了，重新穿針引線；月綿粉麵微微有些紅，望著那大缸怔了一會兒，扭臉向海邊騰身而去，許久也不見歸來。

哈默懶洋洋溜達一趟，又溜達一趟，忽然一雙金睛向月綿那一口大缸，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勘察了一番，卻是手也抖了，口內也結巴了，把兩手扶著缸沿，大吼起來：“來人！！月綿丫頭！給我滾出來！”大嘴中一股中氣長長一聲傳將出去。不幾時，月綿提著彩練並十隻大桶，滿滿裝著水，滿臉張皇地飄下雲頭，瞠目道：“師父……這是……怎麼了？”

哈默兩手攥成拳頭，雙目吐火，磨牙道：“月丫頭，你來看看，這大缸與平日裡有什麼不同？”

月綿抖聲道：“與平日……這……”

這大缸分明不似平日吞水，我與琥珀都看得出，她卻猶猶豫豫，不肯說出。即使我昨日不聽到她與無酌二人密語要封住大缸的法力，現下也知道此事必有蹊蹺。

哈默手中一道雷球，啪啦一聲爆在月綿腳下。我們從未見得他如此盛怒，月綿當即嚇的大叫一聲，嬌軀抖得不成個樣子，哀戚可憐道：“我我……我……徒兒不知……徒兒……當真是…………”

哈默再握起一道電光，大怒道：“還不老實！！”

說罷要將電光投出！

月綿抖得淚下如雨，忽見一道灰光斜刺裡衝出來護在她前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哈默師父！求哈默師傅息怒！要打要罰，隻要罰小道人！小道人看師姐辛勞，這才用師父贈我的符咒封了大缸的法力！小道人不知深淺，請師父責罰！”

哈默氣得，下巴上小胡子都撅起老高，兩指指定無酌，恨得就咬牙。

他還未說話，月綿忽然聲淚俱下道：“師父，師父容稟，昨日師弟倒是說過……說過，用夫人贈予的符咒封住這缸的法力。但他隻是開個玩笑的！徒兒並未應他，一定是……一定是歹人害他！求師父明鑒！”

哈默痛聲道：“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這缸乃是千年難遇的物靈！！你們可知它成此靈氣是多難，竟就下了狠手將它害死！你們這是什麼居心！”

月綿聽到害死一句，嚇得睜大雙眼，連哭也哭不出來了。連無酌也露出驚訝不已的表情，磕磕絆絆道：“師父，哈默師父，小、小道人……小道人無意害死它！隻是、就隻是封、封了它的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