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酌張大鳳目,瞳仁中映出我的麵容,竟是一副失措而柔軟的樣子。
那金牌,一人隻能取得一次,給了人,自己就上不得。若是四月…………我……我願意……
無酌忽然桀然一笑。
心頭驚詫,他這是故意的!他故意譴責我不配上得九重天!就是為了讓我替他拿取銅牌!他這是要挾!!
“我是要挾。”他忽然開口,仿佛從我神色看出什麼,“我要挾你,不過是漁翁取利,你不配上九天,並不是我說的,是這西城無悔,是你殺千秋。”
終究又繞了回來,這罪責終究躲不開。可為他所用,我卻如何也不能甘願。
見我神色慳吝,他又笑得更好看,一雙冰手,將我的臉一扭,輕巧道:“看!”
隻見黑暗中一道水紅輝光,看清時卻是月綿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麵目一半蒙在袖內,看臉色竟是如金紙一般!周身有道道粉紅煙霞蒸騰而上,竟是遍身修為在揮散而儘!她在這多久了!
“月綿!”我叫出聲來,被無酌硬拉回來,對著他就直口吼出:“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什麼,她隻是睡一睡。不礙事。你不喜歡,就去叫醒她。”
神思如複,耗損更多。叫醒不如說是催命!我隻得壓低聲息道:“你隻是要我去高塔取銅牌?”
無酌道:“不必擔心,我一向是物儘其用,從不暴殄天澤。你的用場,我已經派儘了,不然你以為,以我這一身氣息,是如何到這仙山上來?”
原來他是借了我的氣息來著仙山上的?難怪他答應替我列陣誅妖,我再怎麼不願意相信,也無法質疑西城法陣。
思及千秋,心痛不已。
我抬頭怒視無酌,開口道:“我取予你銅牌,你要救月綿如初!”
他笑道:“好。”
高塔西風,淩空懸牌,零落金光,簌簌如葉。
我孤身立在高塔之下,仰望金牌,已有十餘道不在原處。剩的七八道,倒顯得凋零。
我雖心傷酸軟,卻並未力虛,足尖一點,在塔上尖角幾番躍動,就到了塔頂,手一撐翻越雕鏤的欄杆,隻要一伸手便可取到那一塊明晃晃的銅牌!
隻見眼前黑烏烏一團閃過,還沒看清什麼,額頭上啪地挨了一下,登時疼得眼睛前頭金星亂冒,我捂住額頭,已經能摸出鼓鼓的一個大包。我煩惱不已,右手一翻,揮鞭砸了上去。眼目模糊,直砸在一人的肩臂之上。隻見他被我打得一個趔趄倒退了兩三步,手上寒光一閃,舉著什麼就像我刺了過來。我舉鞭便擋,飛速掠過就是三四十招的淩厲攻勢,十餘回合不見勝負。我終於看清,那乃是一個目若朗星,神采飛揚的少年,身手利落好似閃電。長發如瀑高高束起在頭頂,一道紅錦抹額,眉心鑲嵌一顆鵪鶉蛋大的鴿血紅寶石,白麵無須,紫袖紅袍。雙手執一對峨眉刺,一招一式狠絕脆辣,怒火熊熊,不停地進攻。
我大叫一聲:“停!”
收了勢,停了鞭,一根峨眉刺的尖急刹停在我的眉心。
“你拿你的銅牌!打我做什麼!”我惱怒正盛,脫口便極凶悍。
“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你又打我!我當然打你!”那少年毫不示弱,
一報還一報?我一愣,想想,啊!他是!
“你是靈關那日的……”
“對!就是我!你亂踩石頭砸破我的頭!”我還未說完,他就大叫起來,滿麵怒容,一雙細眉挑的高高的。
我氣餒,嚇得我,還以為橫殺來一個程咬金,不想隻是這一點小事。
“如此我便向你道歉,方才實不該莽撞出手。是我錯了!”我躬身施禮,起身便要彎過他去取銅牌。
他卻伸手就拉住我的袖子,道:“我叫鳳熠,不打不相識,你叫什麼?”
我一邊將袖子往外拽,一邊不耐煩道:“我叫素千圍。”
他咧嘴笑道:“你倒爽利!等到了天上你便去找我,我爹是鳳族……鳳族的尊長,我帶你去玩。”
提到天上二字,隻覺黯然。我勉力笑了笑,也未點頭,便伸手去取那高掛的銅牌。
誰知他硬是擠過來,與我一起伸手,摘去了一道銅牌。
下得高塔,便是分了東西二城的小路,遙遙通往蓬萊仙閣。他順腳順手地走的飛快,見我不跟著,扭頭催促道:“快走啊!”
我支吾道:“我還要等人。”
他急了,跺腳道:“等什麼人!你在這裡等久了,後來的要是把你的銅牌搶走了怎麼辦!”
我知他是好意,隻是無法多說,隻得道:“你先速去,我在這裡等一刻,不來我就去追你。”
他雖意還不平,隻是大家畢竟尚是初識,他點點頭,朗聲道:“我在蓬萊閣等你!”
回頭而去,黑發紅裾,禦風振衣躍在雲頭之上,真真是一個俊逸超群的翩翩佳公子。
隻可惜初識不久,從此便天上地下,再不會見麵了吧。
歎息一聲,我便扭頭回歸到西城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