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牽念 原來那時淺笑,竟真的是,僑作……(1 / 2)

千山四月天 清深不壽 3855 字 10個月前

黃沙,寒風,酒肆。

紅日,夕照,對坐。

黃沙在桌麵鋪滿一層,他卻並不拂去。桌上擺著一碟醃漬的蘿卜,切做極薄的片,照光見影。還有兩隻粗瓷掛釉酒盞,並一大壇酒。

泰兮接連飲了十二三盞,我隻陪了二口,那壇子舉起來,隻覺已空了大半。

泰兮言辭之間,已健談不少,眯起眼睛,渺渺地看著夕陽,飄搖地道:“既吃燒酒,以狠為佳。西北大漠,非彪悍驍勇無以能活。此處酒名曰燒刀子,乃燒酒之至狠者。酒中之燒酒,人中之光棍。概此二者,皆不畏直諱,不知柔婉,所謂爽快淋漓,痛亦快哉。能藏至十年,則酒色變綠,上口轉甜,亦猶光棍做久,便無火氣,殊可交也。”

洋洋灑灑,說到這一句,忽然又不繼續說下去。

我亦舉起盞來,向他虛請一請,小口噙在口內,想了想道:“君今日這一番燒酒論,大增見識。如今千圍印燒酒,嚼小菜,交一位做久了鰥夫,不是光棍猶勝光棍的君子,豈不是殊為快意?”我抬眼向他一望,“我說的可對?”

他直直望著如火的夕陽,有一點顫抖,卻竟隻是微微揚起下顎,迎住那熾熱的光線,而不肯移開目光。細細看去,原來一層淚幕已在他眼眶之中,越積越高,早已蒙住瞳仁,他卻隻是輕輕地吸氣,死死咬住牙齒,就是怎麼也不讓淚水落下來。

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泰兮?”

他忽然合目低頭,隻見滴水微閃,一瞬而逝。過了許久終於再抬起頭時,已是神色自在坦然如平常,眼眶四周卻紅得刺目。目光似一隻滾燙的手,指尖從我的額頭一點一點,撫至下巴,突然開口道:“你……為什麼,這麼像雲蘿呢?”

我被那目光唬得毛骨悚然,他一句話說出來,當即覺得全身發起冷來。

我曾問他,為何對我這麼好。

他說,我讓他想起一人。然後用一句戲言打斷我的臆想。我本隻道那一切,不過是個玩笑。如今眼見著他的樣子。原來那時淺笑,竟真的是,僑作瀟灑不思量,當年粉白黛綠,已是無處話,卻蒼涼。

我楞得如石頭,眼睜睜看著他重重扶住桌案,直起身子,向我傾過來。蒼色削岩般的麵龐,如染了重霞,緋紅似火,眼角還殘著一點淚跡,一雙眸子,渴慕而求懇地忽閃,似深深藏了許久的悲哀,一直禁錮,終於能夠肆意傾流。

“雲蘿……”

他的呢喃,離得太近,我甚至已可以看清他眼角細細的紋路。唇齒之中,一點酒氣,噴吐在我唇角。

“泰兮!不…唔………”

才開口一點,忽然被他伸出一隻手來,有力地扶住後腦。不容爭辯的一吻,勢如傾山。

我一雙手全力推在他身上,竟不能動一分。又礙於他身份貴重,相識又深,總不能一拳打過去!隔著桌子我又踢不到!!

突然頭頂一聲嘯鳴,風聲如電直壓下來。

泰兮吃驚抬頭,手臂一鬆,我推他的力道卻絲毫未消,兩下裡一錯,座下凳子立時向後翻倒,我便咣當一聲仰麵朝天摔在了地上。

隻見巨大黑影挾著風從天而降,兩道巨大如鐵的鉤爪閃著寒光抓向泰兮的臉。

我忙叫道:“不!!”

卻見泰兮輕輕抬頭一瞪,一股罡風頓時旋起,勁烈滔天,那巨大的鷹隼被風一兜,立即身形不穩,撲翅掙紮亂翻了幾個筋鬥,終不過一瞬,轉眼被拋出去摔在幾丈以外。

我翻身爬起來就撲上去,好在泰兮留情,隻卷起風旋並未施法。那鷹雖摔到,倒不嚴重。它卻不顧我抱著它,不聽發出憤怒鳴叫,一雙有力的雙翅拍一拍就要往泰兮方向衝。我連忙抓出它的翅膀根部攔它,口中大聲訓斥道:“你找到什麼了!快告訴我!彆忙著打架!!”

泰兮已站起身來,隻見他微酡之間略略搖晃,扔把一隻手扶在桌麵上。往日隻見他溫潤如玉,一笑一言皆斟酌有度,今時才見到,何謂瀛洲神山之主的威嚴。暮色四合一線血夕,如潑在他身側一般,勾勒出一身夜色,看不清麵目,隻有眼眸中一點血紅流光,挑唇冷笑,竟是那樣威風,眉宇之間的肅殺,令四周憑空寒冷了幾分,定定看著我,恍惚道:“雲蘿……我等的還不夠嗎?”

他身前的桌案,嘩地一聲坍塌化作碎木。

一雙流雲銀龍皂靴,踏在碎屑之上,步步緊逼而來。

連我懷中的大鷹白雕,也嚇得一絲聲音也無,勾頭縮腦,就往我懷裡躲。

我夾著那鳥,爬起來就想往後退,誰知一步邁出,泰兮的身形一虛,悠忽已貼在我身前,一雙眼目如夢似幻。

硬要掙紮絕無勝算……

我靈機一動,手指輕點。

“泰兮!”他背後忽然有一與我相同的聲音大聲道:“泰兮,你為何負我?”

泰兮目露驚詫,卻不肯回頭。我連忙冷了聲調,刻意做恭敬狀,深施一禮道:“太瀛君,您何故對小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