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兮似嚇了一大跳的樣子,向後急退一步,回頭看去。
那對麵的女人,麵目與我毫無二致,身著霓彩霞衣,晚風吹亂鬢發,滿麵蕭瑟的失落:“泰兮,雖然她跟我很像,但你就這樣負我嗎?”
泰兮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喃喃輕聲道:“不……不可能……”
我抱著鷹,慢慢地退一步,再退一步。
泰兮突然回頭時,我依舊是方才施禮未起身的樣子。
那“雲蘿”又開口道:“泰兮,夙日良多,忘情也是常事。”說著話,向後退了一步,那嬌嫩朦朧如昨日清夢的容顏,在晚風中泫然欲泣,煞是動人;卻在那眼淚將落不落之時,唇角一勾,竟力挽狂瀾地換出一幅笑顏,這一笑,倒比流淚更讓人心痛了,“我並不怪你……”
泰兮雙目一凜,揮起道黑風已然飛掠在她近前,雙手一伸,就向那“雲蘿”抱去,卻撲了個空。
回頭之時,我早已不見蹤影。
“雲蘿!!!!!”
天地之間,黑茫沉沉,一聲悲呼,摧心裂肺。
“呼呼…………呼……”我放下那隻鷹,許久沒用腿跑這麼快這麼遠,這鳥,飛起來真輕,抱在懷裡,沉得似塊大石頭,“累死我了…………”
躲在樹叢裡見他回頭,雖距離已經很遠,卻還是嚇得我一腔柔弱的小心肝顫巍巍,心旌亂搖。雖說心內早早已計算好,卻是回頭奔跑時,倒有七分是嚇得落荒而逃了。
那雕兒卻乖覺,立在一旁,也不知道不敢起飛,鴉雀無聲地在一旁看我喘氣。
我扶住亂蹦的心,抬頭看它:“找到什麼了?你尋到天鵝仙靈了?道士?”
它聽我說天鵝,一動不動;說到道士,卻極興奮地撲動翅膀,跳躍著欲往一個方向去。它身子甚大,在地上蹦跳頗為不易,但它不敢起飛,隻是極為笨拙地跳動。這麼跟著它跳,總不是辦法。我舉起手指道:“委屈你一下,行不行?”
那鷹本沒有表情,此時卻很神奇地現出不得已的樣子來,將頭一低。
我將手指在它額上一點,一道光團自他周身冒出來,又嘩啦縮做一點,斂去時,隻見一隻小麻雀停在草地上,鼓胸腆肚,一雙小黑豆眼,依然是傲然英姿之狀。
“噗…………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小麻雀暴躁地跳起來,衝著我額頭就一爪子撓下去。我正笑得抽氣,忽然見遠處一個熟悉的光點,恰抬頭時,一頭頂在小麻雀身上,那一個小毛團,連聲音都沒有翻滾落入草叢之中……
我伸出手來,一隻金蝶盤繞在我掌上,饒了幾圈,便向一個方向翩躚飄舞而去。我連忙將草叢中的小麻雀一招攬在懷內,卻不敢騰身,隻擦著地追趕那金蝶而去。
越過三座山頭,一彎鉤月已上中天。終於金蝶在一座密林中左彎右繞起來。細細看去,竟是極其精巧細致,算無遺策的一個八卦陣勢。莫非這道士竟並非瞎八亂算的江湖騙子,而竟是當真將雪鵠鎖閉禁錮不成?如果是眼下這個陣勢,隻要雪鵠進入陣中,要出來的確是很難。但要她進去,我竟就不信,人間竟有這等好本事的道人!
繞來繞去,終繞至了陣心之中,隻見是一深窟山洞。我自懷中掏出麻雀,道:“進去恐你禁不住,你在此等我出來,去尋那道人。”
說罷便一鬆手,隨那麻雀飛向不遠處的樹梢,埋頭鑽入洞窟中去。
卻是一進入,就覺得不對勁。
這裡並無陣勢之力,卻冰冷如寒冬臘月一般。此處怎麼可能禁錮天鵝仙靈?凍也要凍去半條命的!
但是我的金蝶,絕不會錯。我心中一急,心想那道人也不大可能就在這附近,放開嗓子就喊起雪鵠的名字來。
叫了兩三聲,隻聽不遠處一個轉角傳來一聲窸窣,我飛身而去。一下轉過那彎,隻見一人披頭跣足,一身白衣鬆垮破舊,低垂頭,形容瘦,一雙眼睛看向我;人還是那個人,眼還是那雙眼,卻是人脫了相,眼失了光,似魂靈都給洗過一般,全失落了那一點精神。見我進來,看得出還是認得我,見到舊友也高興。但那一點高興,如濃霧裡一點油燈光,滅不掉,卻也要衝破層層霧靄蒙塵,折損大半之後,才能發出一點點痕跡來。
想當年分離之時,英姿颯爽,金羽迎風,一雙大眼睛之中,儘是憧憬與豪邁。
“雪鵠!”我撲過去緊緊抓住她肩膀,“雪鵠!那道人竟傷你至此?!你……”
心中一沉,不對!她的神力並未損傷!
不損神修,怎麼可能被封入這陣中?
“千圍……”她開了口,神色卻渙散,看得出極力收拾,開口卻隻有恍惚,“我沒事。我隻是……不想出去。”
“你這是,你不是受傷?那你何時被封入陣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問得甚急,不由疾言厲色,十個指頭緊緊掐進她的肩膀之中。她竟似全然不覺。待我發現急忙鬆手,那衣服都被掐的凹了一塊。
她眼神左右晃了晃,似乎是從極混亂的記憶中思考什麼,開了口,又凝眉,閉口,思索,糾結半日,終於輕聲吐出一句:“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