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告訴我,我偏追著趕著問。有什麼意思?
何況又坐著旁人的椅子,瞧著旁人的畫。把騰龍替換做了臥龍,這卻是什麼意思?透著她馭夫有術麼?莫說他還未成你的夫,便是了,怎麼就容你這麼張狂?
“你今日怎麼了?”四月一句,略微大聲,把我嚇了一跳。
這才發覺,剛剛他說過什麼,我全然未曾察覺,這倒是怎麼了,難不成失心瘋了?隻得不情不願又問一句,“你方才說什麼?”
四月卻並未不耐,也未接著說剛剛的話,隻是靜了一靜,垂目道:“你這幾日,莫太累了。”
這一句,隻是日常隨口之語,說出來容易,接下卻難。一時想起當日眼神交接,不必說這樣套話的時光,一時又閃念他信中手書“苟無相忘”字句來。忽然眼眶中一熱,我忙將頭扭向另一邊,飛快地低了下去,卻來不及掩住幾點淚滴,斑斑痕痕灑落在衣衫之上。
一旁四月霍地站起身來,搶上前一步,卻又靜了一忽而,卻什麼也沒有說。
你與月綿定親,是為了什麼?
一時之間,我滿心隻有隻有這一句,卻問不出口來。
你若是為她嬌柔婉轉,早先為何同我共度百年?你若是為安陵帝君說了什麼,回護於她,為何不肯告訴我真相,好叫我少一點煎熬?
她說,移情彆戀,原不需什麼理由。
罷,罷,便當做是這樣。她說是這樣,便是這樣罷了。
隻是莫讓我知道還有旁的情由。若我知道你是騙我,是隱而未發,不肯告訴我真情,若我知道你是瞞我,是故作姿態,不肯讓我安心……隻是老天保佑,莫叫我知道罷了,若是我知道,我必不能原諒你的!
我撐著勻了氣息,輕聲又問了一句道:“方才我沒留心時,你說的是什麼?”
四月隻得微微歎了一息,鄭重說了方才的話。也並沒如何出乎意料,乃是叫我與琅軒小主多商議,清許上神平日並不主事,且一股童心真性,率性自然,這些疑難事說給她聽,倒嚇壞了她。因此隻與琅軒小主商議便是了。
但是,他話雖然是這樣說,卻總叫我有種怪怪的感覺。
他身為正一玄壇神君多年,清廉剛正不提,更為人端直,不愛說那些假話套話。今日說這幾句,卻好像背好了兜簍子倒出來的一般。若是換個人,隻怕也不覺什麼,但遇上我,卻瞞不過。
我正在疑心,卻後堂中隱隱約約,傳出一陣絲竹之聲來。如一縷翠絲,隱隱伏在空氣之中,繞起梁來。我心頭一動,便知是有人等得心焦,要叫他回去。忽然橫生一股戲謔之意,便躬身道:“四月,你說的我也知道,隻是還有一件大事。涉及一些公案,我思來想去,總解不透徹。我想,你今日若有空暇,請與我同思,不知可否?”
四月其人我是深知的,提及公事,便比誰都認真三分。那絲竹本就細弱,他一想起公案來,自然便充耳不聞起來了。
我便說起方才百思不得其解的雙女奪君一事來。自前朝公案說起,又說了那日在她宮中如何險惡,她言辭中如何透出歹毒。說著說著,四月便蹙起眉認真思想起來,斷斷續續,又給我講了一件意外不知之事:
原來我下界之時,恰逢百花盛會,會上有天火鬨動,險惡萬般,幸而有龍族小公主解救,才化險為夷。事後便是蘭妃親身叫了他去,在她紫沉宮中麵見了安陵帝君,命他徹查案件。卻又百般阻撓,不許問這一個,又不許查那一個,隻逼得他日夜守在百花宮中同清許琅軒過意不去。
後來清許捱不得禁足拘束,便親去了帝宮之中求情。而安陵帝君,竟沒在中庭接見,而是改為在他書房之內。待清許回來,又嬉笑對琅軒說什麼,帝君問她,“若有人更適合做帝君便奪權篡位,你如何覺得?”雖說清許乃是一派天真之人,自然直口答道“奪權篡位定然不可”等語。他這一問,聯起前朝花期之事,卻又大有文章在內。
單是此事,便細而又細地講,又被我左尋右找,找出許多可有可沒有的紕漏疑問,並不明之處來。四月在公事上巨細皆竭儘全力,自來都不怕想得太細,隻怕想得不夠細。如何能知道我的意思?是以便隨著我想出許多可有可無的嫌疑出來。
如此這般,便過了大半日。眼見太陽鳥緩緩劃過蒼穹,漸漸投入寂靜之中。那絲竹之聲,也早已靜謐息去了。我這才心中有些得意,想著總算扳回一城,雖不大,也算一點意思,便也該回去才是正理。卻還未開口,抬頭便見那後堂影壁下裙擺款動,有人藏在其中,要出又不出的轉悠。我猜都不必猜,便知定是月綿急著叫四月回去,又礙於我在,不肯出來。
倒叫我不平之心又起,便一拉四月衣袖,悄聲道:“如此胡亂臆測,不是道理,不如我們趁夜。施一個脫形在此的法子,去那蘭妃紫沉宮中看一看,可好?”
四月便一驚,卻不知這樣不經之事,他是否肯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