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上) 君子不器(2 / 2)

他捏著平安符,“你……手還疼嗎?”

薛雲妙愣了下,才反應是在問她上回祠堂懲戒一事。

她笑彎眉眼,舉起兩隻手。

“哥哥放心,一點也不疼了,你看。”

白嫩的手心平攤著,看不出半點挨打過的印記。

薛潤放下心,但還是忍不住說句讓她以後少跟著薛洄胡鬨。薛雲妙模棱兩可地應聲,沒說好也沒有不好,薛潤欲言又止,卻還是不再多嘴,擔心說多了又叫人煩。

書屋內靜謐無聲。

薛雲妙正在替薛洄研墨。

半晌後,她忽的漫不經心地問道:“兄長,我聽人說春闈考官換了?”

“確有此事。”

“換成誰了呀?”

薛潤一頓,一副猜到她心思的表情,“你來尋我就是特意為問這件事的吧?”

沒想到被直接拆穿了,薛雲妙心虛地眨眨眼,“我是擔心若新考官針對哥哥怎麼辦?”

“新考官是蕭兄,又豈會針對我。”

這可不一定。

薛雲妙心想。

“哥哥這麼信他嗎,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若他故意做什麼手腳哥哥都不會懷疑到他身上,豈不是太危險了?”

薛潤皺起眉來,奇怪道:“你今日為何突然這樣評價他?”

往日但凡有誰說一句蕭玉堂如何,薛雲妙皆會氣惱,可如今卻是她自己在猜疑蕭玉堂的心性,若非遭逢什麼事情,他不信妹妹會突然轉變了性子。

薛雲妙乾脆也不再試探,眉眼認真。

“兄長,其實春景酒樓那夜,我見到打暈我的人。他的袖口處有梅花紋,而那夜蕭公子的袖口,也繡著梅花。”

她一直未曾提起此事。是因她知道對外說可能也不會有人信,何況她尚未弄明白為什麼蕭玉堂要將自己困在火海裡,是想殺她?還是想借她試探什麼?

她不知道,隻能裝沒看見。

可現下卻也是唯一能讓薛潤提起警惕的辦法。

就看賭,賭兄長願不願意信她。

“你,你可否認錯了,蕭兄怎會對你下手?”

薛潤怔愣。

薛雲妙咬緊嘴唇,逼出淚光,“哥哥,若是可以雲妙也不願這樣想,畢竟那是我……沒有確信又怎敢告訴兄長。可起火時我就奇怪,二哥帶著我匆匆逃出,卻沒見到蕭公子的身影。那時我不敢深思,直到現在也……就當是雲妙臆測吧,隻求兄長在會試時多多小心,千萬注意。”

薛潤心思通透,聽了妹妹說的這幾句,意識到一事。

酒樓起火和春闈的時間,太湊巧了。

偏偏此時周均與高知明一事鬨大,聖上知曉必然會將高知明換掉。而蕭玉堂本就是翰林院庶吉士,又曾是上一次科舉的狀元郎,高知明沒了,最適合當新考官的就隻有他。

但是——

與他把酒言歡暢談誌向之人,與他交好多年之人,卻要害他的妹妹?!這一時間叫他怎能輕易接受?

薛潤神色變得格外難看。

“雲妙,此事你可告訴過爹爹?”

薛雲妙搖頭。

她擔心爹爹徹查引起蕭玉堂注意,可蕭玉堂與齊首輔暗中勾結,萬一針對爹爹,那前世的結局就要重現了。

“…你先回去吧。”

“兄長……”

薛潤撐著桌案,聲音微啞,“回去吧,哥哥心中有數。”

薛雲妙隻能輕聲離開了書屋。

屋內燃著炭火,發出茲拉的細響。

薛潤仰起頭,倦怠的麵容上,那雙眼睛卻充斥著茫然與嘲弄。他望著牆上的字畫,“君子不器”,這是蕭玉堂昔日所贈。

君子不器,重在修身,齊家,治國。

這是蕭玉堂對他說的。

但如果這些話都是假的,蕭玉堂與他暢懷理想是假的,那這句“君子不器”就成了最可笑的笑柄。試問一個人要多處心積慮才能偽裝這麼久,可他的目的是什麼?對薛家又會做出什麼樣的威脅?

薛潤的手用力攥緊。

一點都不敢想。

他竟然還同蕭玉堂做了約定,說春闈之後便將妹妹嫁給對方……自己到底都在做什麼!

薛雲妙走出庭院,微微停步,回身望著緊閉的屋門。

不知她說這些能否改變兄長的命運。會試上發生了何事她一無所知,也沒有辦法阻止蕭玉堂,就隻能讓兄長謹慎再謹慎。

可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兄長名次一落千丈呢?

幾日後,終於到了會試當天。

貢院前人可羅雀,各色行當穿著的人都有,摩肩接踵,甚至比集市還熱鬨。

薛家的馬車在這其中格外顯眼,尤其是當薛釗走下馬車,更是有不少學子紛紛投來熱切的目光。

科考向來由禮部住持,而薛釗身為禮部尚書,自然更有許多學子想成為他的門生。隻可惜因科考當親屬回避,所以他並未參與今年春闈。

薛釗拍了拍長子的肩膀,“莫要心慌,好好答卷。”

“是,父親。”

薛潤身著素色交領鶴紋大袖道袍,兩手交疊,朝薛釗一躬身,隨後望向弟弟妹妹。

薛雲妙一臉憂心忡忡。

薛潤輕聲:“放心,不會有事的。”

說罷掃了眼薛洄,後者抱著胳膊,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樣。薛潤收起笑容,也沒有準備對他說什麼,提起考籃,轉身便走。

薛洄:“哎——”

看著走遠的身影,薛洄氣不打一處來,賭氣地鑽進馬車。

不說就不說,他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