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後院的側門偷偷回到薛府。
薛洄去請了郎中,薛雲妙便讓李宛童把人送進自己屋裡。
春鳶正在焦急地來回徘徊,就見自家小姐帶了兩個男子進來,其中一個竟然還是蕭大人。
薛雲妙知道她好奇,但沒時間解釋了。
“春鳶,替我看好門,除了二哥和郎中外不許任何人進來,若有人來就說我要休息了。”
春鳶也感覺到了氣氛危急,重重點頭。
不一會兒,郎中隨著薛洄趕來。瞧見床榻上的陌生男子,一字沒問,拿出藥箱替其診治。
蕭況逢傷口先前經過簡單處理,血是暫時止住了,可糟糕的是診斷後才發現劍上有毒,單是金瘡藥根本不起作用。
他隻能暫時用銀針止住毒性擴散,寫了張方子,讓幾人趕緊到最近的藥鋪取藥。
李宛童拿了紙二話不說就往外跑。
郎中收回目光,朝薛雲妙道:“幸虧傷不及心肺,否則現在已經晚了,但出血過多,待體內的毒消去後還是得好好靜養。我這裡再開一副藥方,為他補身體用。”
薛雲妙連聲向郎中道謝。
薛洄出去送郎中了。
屋內靜謐無聲。
蕭況逢的臉色仍很蒼白,眉眼攏著一團不安的陰影,汗水細密地滲出。她拿出帕子替他輕輕擦著汗水,觸及胸膛的傷口時,指尖發顫。
薛雲妙都不敢想,那樣深的傷口該有多疼。
可不論是上一回的燒傷,還是這一回的劍傷,他一句痛都沒喊過。
真的有那麼不怕疼的人嗎?
她從未了解過蕭況逢,其實不知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可她覺得這世上沒人是不怕疼的,隻是因為逼不得已,無處宣泄,所以隻能獨自咬著牙忍耐。
但忍耐終是會有極限,到頭來隻會成倍地堆疊成苦痛折磨自己。
薛雲妙撫摸著他的眉眼。
“蕭況逢…這一世活得自在些吧…”
蕭況逢能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但他睜不開眼,疲倦沉甸甸地壓在他的眼皮上,像是一座高山。
他被壓在泥土裡,看不到山頂的微光,隻能聽見遙遠的,模糊的,又輕柔的呢喃聲。
後來他做了個夢。
在一個偌大的書院裡,恰逢深春,海棠花盛得極豔。
他躲在樹根後,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懷裡抱一本褶皺的舊書縮在牆角,聽著頭頂窗戶傳出來的朗朗讀書聲。
生了異瞳的孩子是不被人期待的異類。他被丟在荒敗的院子裡,沒有人管他讀書寫字,就隻能自己用攢下的錢買了一本小書,每日蹲在這裡蹭教諭的課。
但今天讀書聲很快就停了,傳來些嘈雜的嬉笑。
他很好奇,便放下書本,攀著窗戶偷偷探出腦袋。
他看到一個被其他孩子圍住的小女孩,穿著精致的衣裳,臉蛋比衣服更漂亮,杏眸圓圓的像含著水,看人的時候也不怯,反而撲閃撲閃著,很是大膽的樣子。
他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姑娘,一下子愣神盯了很久,直到那雙眼睛看過來。
蕭況逢的心一跳!
夢也在這時醒了。
窗戶透進來略有刺眼的日光,蕭況逢摁著眉心,稍微清醒後,開始窺察自己所處的環境。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桂花香,似是女子的閨房。
他眉頭抽動了下。
掀開被褥起身,發現地上還躺著個人。半點猶豫都沒有,抬腳往對方屁股上一踹。
薛洄煩躁地嗯了聲,捂著腚繼續睡。
蕭況逢:“……”
又是重重一腳。
這一下薛洄直接被踹醒了,嗷地叫出來。滿腔的怒焰在看到蕭況逢的臉時,猶如倒了盆冷水,頓時熄滅。
“蕭大人,您就不能輕點叫我嗎?”
他沒說話,起身站起來。
看到桌上有準備好的衣物,便取過穿上。
薛洄對其他人都能大吆小喝,偏對蕭況逢有那麼點忌憚,猶豫了下,走到他身後小心翼翼問道:“蕭大人你這是要走嗎?”
蕭況逢係好腰帶,側目看過來。
薛洄被盯得有點毛骨悚然,尬笑著解釋,“這裡好歹是我妹妹的屋子,要是被彆人發現了我這個做哥哥的沒辦法解釋。”
“知道了。”
他本也不打算在這裡久留。
蕭況逢推門出去。
薛雲妙正好端了藥過來,兩人差點撞上。
他眼疾手快,拖住搖搖欲墜的藥碗。
薛雲妙拍拍胸口,辛辛苦苦熬了幾個時辰,幸好沒灑。
不過看到蕭況逢一身整齊著裝時,柳葉眉蹙著,“你身上還有傷,不能亂走動。”
“蕭某還有事,不叨擾薛小姐了。”
“你……”
蕭況逢想走的心思堅定,沒一會就已經走出幾丈遠了。薛雲妙急忙將茶湯交給二哥,追上去。
她氣喘籲籲地拉住對方的袖子,“你不能走。”
“為何?”
“你都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能走。”
蕭況逢抿唇,“死不了。”
薛雲妙真是要被他氣壞了。
想也不想:“那你走了誰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