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楨還是去阿隱房裡看了,她沒忍住,趁著寒棲離去來了他的院落。
和在裕人巷很像,授衣溫席都躲在廂房,隻是沒有阿隱的院子裡有一種說不上來死寂……
秦楨眼底暗了幾分,推開門又小心闔上,自顧自的坐在阿隱床前。
他睡得不怎麼安穩,連呼吸都有幾分急促。
伸出手理順他額前零星的碎發,秦楨沒忍住又摸了摸他耳朵,熱熱的。
秦楨眼裡已經帶上了平日少有的溫和,她支著頭看他,記憶裡那個短發少年逐漸和眼前人的身影重疊。
她輕聲喚他的名字,“阿竹……”
他好像聽見了,嘴裡碎碎念念著什麼,還有些著急,秦楨低頭去聽,隻能聽見模糊的語句。
他說,“我不是葉竹……我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秦楨低低一笑,不理解他在這方麵的偏執。好像之前就這麼反駁過,但還是順著他的意,俯下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樣是不是太客套了?
秦楨思索了一會兒,改為拍他的手背,這樣顯著親近了。
那隻被阿隱撿來的鳥兒在窗外嘰嘰喳喳,秦楨想起身將它趕走,還未動,手指便被阿隱反握住。他的手汗津津的,還在嘟囔說他不是葉竹。
秦楨把他的手翻過來,接著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是阿隱,獨一無二的阿隱。”
“我不要做阿隱,不要……”
“那你做葉竹?”
“不能做葉竹,我不能,我是阿隱……”
秦楨感覺手指被握的沒有知覺了,也不知道他使了多大力氣,費勁才將自己手抽出來。
手邊也沒有帕子,秦楨扯起自己的衣角擦了擦。餘光中看到阿隱的手蜷縮又伸直,在床鋪上來回尋找著什麼,麵上也露出幾分焦躁,想了想將自己的衣角塞到他手裡。
阿隱緊緊的拽著她的衣角朝著胸口放,他又說了一些含糊的話,“是老鼠……錦衣華服……不……”
“什麼老鼠?”秦楨有些好奇,是糯米團兒不會捉鼠嗎?
讓老鼠把衣服咬爛了?
阿隱不再說話,秦楨就那麼看著他,也不知道過來了多久,阿隱突然喊了一聲“疼”。
接著他就蜷縮起了身體,好像不能承受似的,連衣擺都被他拽出來深深的折痕。
秦楨一愣,她想起來那個世界的阿隱,下雨天時,受傷的腿會發疼。
可現在沒有下雨。
視線移向裹在錦被裡的雙腿,外表看不出什麼問題,莫非有暗傷?
“是腿疼嗎?”
阿隱翻側過身,嚇得秦楨以為他要醒了,結果他隻是用另一隻手也握緊了衣角。
秦楨失笑,又問了一遍。
他答,“不……心疼……”
意識模糊的阿隱已經分不清夢境是否真實,他夢到自己又回去了,許多嘈雜的聲音嗡嗡地湧入腦海。
「瞎子,給我錢,不然就把你賣了!」
「害死爹娘的小賤種又來禍害我家!」
「你吃我的住我的,爸媽的錢?你爸媽留下什麼錢?」
……
形形色色的人的話語充斥著他的腦海,他想張口反駁,可沒有人聽他說話。
他好像呼吸不過來,身上也冷的厲害,好像是被雨水淋濕了身體。
「有市民在我市桂雨湖所屬河道垂釣時發現一具無名男屍……」
沒什麼感情的官方話語想起,阿隱忽然就流淚了,淚水從禁閉的眼皮中溢出,肆意地奔向彆處。
原來他沒死在那顆桂花樹下麵,他是投河了的。
秦楨腦子也不太清醒,看見他哭,用手囫圇地去擦他的眼皮,因為心疼就哭了?
心疼什麼?
“主子你在嗎?”寒噤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秦楨急忙去捂阿隱露出來的耳朵,捂了一會兒,秦楨聽見隔壁廂房的門開了,應該是授衣出去了。
秦楨去拽被阿隱握住的衣角,他拽的有些緊,秦楨廢了一番功夫才拽出來,隻是不明白為何他哭的更厲害了。
推開門,寒噤的目光瞬間就落了過來,她緊盯著主子那被捏皺的還帶著些深色汗漬的衣袍,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抬眼再次看向秦楨的時候,那眉心又展平了。
“是有什麼要事嗎?”秦楨問她,這般急匆匆的來了。
授衣識趣的告辭離去,秦楨卻將他喊住,吩咐道:“去請個大夫來,再開些安神的方子。”
“諾。”
寒噤眼皮一跳,有些不想打斷主子這少有的溫柔,待授衣離去,才斟酌著開口,務必把話簡潔明了的傳達給主子:“方側君養了個孩子。”
“嗯?”
“是甄織續偷養在外麵的那個孩子。”寒噤不敢抬頭看主子表情。
這孩子瞞得太好了,且當時主子還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有些事也沒顧及全麵。等發現的時候,主子也懶得和這掀不起風浪的私生子一般見識,加上正和阿隱公子柔情蜜意,就存了一絲仁善之心。
隻是沒想到兜兜轉轉,方側君把孩子接了過來……
“平康王知道了嗎?”秦楨神色冷了下來,眉眼中殘存的軟和消失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