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 我沿著小路從父親處走回雲霄院。……(2 / 2)

愜旅 笛聲 2809 字 10個月前

那天我把裝著采花賊的腦袋的錦盒放在父親桌上,沒有說話。父親看過劍痕,一向桀驁的目光裡有一點欣慰,一點哀痛。半晌,終於慢慢地點了頭。他似乎還有什麼囑告,卻欲言又止。

我想,他清楚我就像清楚我的母親,我們有一摸一樣好動的性子,我年幼時母親正是死於一場離家出走。他或許知道我們終還會走上同一條路。

我低了頭,又抬起,笑著說,“爹,我一定會小心,不惹事,不多管閒事。”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放心了一點。

青石板路上有些滑膩,我走得並不快,七彎八拐地想要一看這個城市的究竟。每拐下一條街,人便少了一分,路旁隻餘些來不及收拾的小攤。我終於拐進了一條死路,對著一堵不高的牆,正準備轉身退出,餘光卻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那是一個縮在一輛板推車後的人——我懷疑用人這個詞是否合適,因為那隻是一團模糊地血肉。我走近看,這個人赤身裸體不著寸縷,頭發被雨沾在臉上,看不清麵容。雨水凶猛,他的腿邊彙成了一條淺紅色的河流,源於大腿上一個刀劍所傷的大口子。血持續地流著,任我沒有一點學過一點岐黃之術也知道大概不出十分鐘這個人就要一命嗚呼。大喇喇地瞥一眼,是個男的。事實上我並沒有含羞之心,隻想快點離開。我轉身走了幾步,終是被負疚感所蒙蔽,轉回來掏出一條絲絹為他裹住傷腿,好歹還能止一點血。

這下仁至義儘了,我答應過父親不管閒事的。我正準備起身離開,那個人突然睜開眼睛,用力地盯著我,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我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口形,矮牆後突然飛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來者不善,我拔出劍刺去,老人卻並沒有抽身回退,我觸到老人的眼神——那是一種快要捉到獵物的表情——我驚覺不對,想要回身不及,迎麵撲來一陣帶著花香的藥粉,瞬間令我失去了意識。

我被一陣嗡嗡作響的人聲吵醒,一睜開眼,白刺刺的陽光蟄花了眼睛,身側圍了一圈低聲交談的人頭,見我醒來猛的退開三尺,以一種驚恐又好奇的表情盯著我看,我頭上長角了麼?我坐了起來,卻聽到人群裡一聲悶哼,聲音來自——我低頭一瞥,馬上受驚跳開——我竟然躺在那團血肉身上!想必人群那訝異的目光也主要針對他。我很懊惱,早知道要少管閒事,還是被扔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溝裡。我還沒有看過江南的花花草草,沒有逛過習城有名的秦樓楚館……

我低頭,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掛上無害的笑容,迅速地打量一遍人群,那個白胡子老人不在,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問最近的一個麵容和善的婦人,“請問這是哪兒?”她離我遠了點,“這裡是紫霞裡,小妹妹,你終於醒了,”她瞥一眼地上那個人,“你們這是怎麼了?”

“實不相瞞,”我的腦子飛快地轉著,“這是我哥,他自小體弱多病,我帶他去大城市尋醫,可誰想到路過這山林——”我閉了閉眼睛,露出慘痛的神色,“先遇猛虎,後遇強盜,他大腿被連砍數刀,途徑此地終於氣力不支……”我猜她害怕我們引來仇家,順便也編一個惹人同情的緣由。

果然大家都靠近了些,神色也顯出憐憫,過一會,一個大叔模樣的人站出來說,“紫霞裡與世隔絕,隻有你來時的山林與外界相通。這裡附近的海域常有海難發生,碼頭一年也來不了三四艘船。小妹妹你的哥哥走路不便,不介意的話可在這裡養傷一段時間。好在這裡三麵環山,山上有許多藥草。”

我有些愣,十五年來我沒有出過遠門,邊境人樸實淳厚,很好相處。爹爹和師父們常告訴我中原人腹藏詭計,不輕信於人,那人說話的瞬間我已閃過好幾個他可能的質疑,絞思對策,甚至必要的時候我會……我沒想到這裡的人這樣善良,我不禁有些臉紅,微微地低了頭。

先前的婦人見我低頭,又笑著出言寬慰我,“小姑娘家怪可憐的,好在這天底下沒有絕對的壞事,我們這裡也有郎中,興許可以治好你哥哥的病也說不準呢。”

我抬頭環視,人們臉上的表情都寫著善意,我再次羞愧,又很感動,覺得這紫霞裡不負這個美麗的名字,像一個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