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望山院的動靜不算小,陸夫人一早便從紅玉那兒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看到嵇照康與陸咬枝聯袂而來,不是很意外。
她隻是淡淡道:“和好了?”
“原本便未吵架。”陸咬枝小聲答了句,便邁著小碎步從嵇照康身邊離開,溜到了陸夫人身邊坐下。
陸夫人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陸老爺瞥了眼嵇照康:“先坐下吃飯。”
一時飯畢,眾人皆漱口盥洗完,丫鬟們捧著器具魚貫而下。
嵇照康道:“叔叔,我有話想與你說。”
陸咬枝正在和陸夫人說悄悄話,聞言看了眼嵇照康。
陸老爺沉默了下,道:“隨我去外書房。”
陸咬枝便看著他們二人走出了清風堂。
陸夫人用絹帕墊著手,拿了個桃子給陸咬枝,道:“想過去看?”
陸咬枝猛點頭。
陸夫人淡道:“吃桃子去。”
*
外院是專門辟了個院子做了兩個書房,一個歸陸老爺用,一個歸嵇照康用。
陸老爺進的是嵇照康用的那個書房。
他進去便看到那些書籍被嵇照康整整齊齊地碼在書架上,一卷卷,散著墨香。
陸老爺負手,道:“知道叔叔是從何時發現你並不情願做照雲嗎?”
嵇照康淡淡的:“我到外書房來曬書。”
陸老爺嗤一聲:“你確有自知之明。照雲不是惜書之人,要是做了照雲,這些書就得爛在書房裡,我見你曬書,以為你是不舍得,方才偷偷來曬,現在聽起來,你是不在乎。”
嵇照康道:“便是枝枝察覺,我也能遮掩,隻說這是照康的遺物,因此我身為兄長,格外珍視。”
陸老爺轉頭看著嵇照康。
不知何時,這個曾今隻到他腰間,被他牽著手領進家門的男孩,已經長得比他更高了,更有氣勢了。
陸老爺歎息了聲,道:“你已二十一歲,又在沙場曆練過三年,應當很有成算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說吧,你找我是要說什麼。”
嵇照康道:“我想求娶枝枝。”
不出所料的答案,像是一塊石頭落地,但更像是鐘椎撞鐘,在腦海裡發出震耳欲聾的青銅錚鳴聲,鬨得他腦子嗡嗡得叫。
陸老爺道:“你當真想好了?”
嵇照康點頭,道:“我想好了,我沒辦法把枝枝交給彆的男人。”
陸老爺道:“你可曾想過你們以後?”
嵇照康道:“往後的事無人可預料,我隻願在尚有資格時,好好守著她。”
陸老爺道:“照雲那……”
嵇照康道:“上回去青璧山掃墓,我已在兄長墳前跪了許久,昨夜四更後,我又跪在了兄長的牌位前。”
他淡淡的:“兄長會理解我的,倘若他依然希望枝枝幸福。”
陸老爺至此無話可說,隻能歎氣道:“你啊。”
他叫了聲,外麵候著的小廝進來道:“老爺。”
陸老爺道:“叫夫人找藥油送來,治淤血膝腫的。”
嵇照康才要謝絕,陸老爺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道:“我把你和照雲視若己出,與枝枝一樣。若是你認定的事,我不會攔你,可有一件,我話要說在你麵前,你不同意便罷。”
嵇照康忙道:“叔叔請說。”
陸老爺道:“你和枝枝生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要姓陸。”
嵇照康眼眸微睜。
陸老爺似乎也覺得難以啟齒,但這畢竟事關陸家基業,因此還是說下去:“當時,你兄長還在時,我也與他提過。因為你們有兄弟二人,因此我與他說的是入贅,他並不大樂意。”
“但我也必須為我陸家基業考量,其實現在,我依然希望枝枝可以得個贅婿,但考慮到你家隻剩了你一個,也有要承的香火,因此做了折中。”
嵇照康道:“可以。”
他回答得太快,讓陸老爺一愣,道:“你無需這樣快回答我,可以回去再考慮考慮。”
嵇照康道:“這件事沒有什麼值得再三考慮的,叔叔,我不能沒有陸咬枝。”
陸老爺沉默地看著他。
有那麼一瞬間,陸老爺以為光陰在嵇照康身上閃回了,他好像又看到那個初來陸府敏感、緊張、怯生,連塊糕點都不敢拿的嵇照康。
是陸咬枝發現了他,大方地把碟子裡的糕點分給了嵇照康,為了照顧這個新哥哥的臉麵,陸咬枝還特意找了借口道:“你幫幫忙,幫我吃點吧,這是母親親自下廚做的,太難吃了,我吃不
下去了,可要是吃不完,她得罵我浪費糧食,懷疑我嫌棄她的手藝。”
全然不知陸夫人全程在她背後聽完了她說的話,臉都被氣黑了。
所以,陸叔叔,把陸咬枝嫁給我吧,我真的離不開她。
陸老爺從嵇照康的神色上讀懂了一切,儘管他也知道這段充滿謊言與秘密的關係岌岌可危,但他也知道,他根本沒有資格介入之中,強行的掃雷,隻會讓雷爆得更快。
“我同意這門親事。”最後,陸老爺這樣說。
嵇照康笑了起來。
像是一個稚子終於得到了他夢中想念的寶藏。
嵇照康與陸老爺談話結束,打開書房的門,發現來送藥酒的不是清風堂的丫鬟,而是陸夫人。
嵇照康微微詫異:“嬸嬸怎麼親自過來了?”
陸夫人道:“我聽到老爺讓我叫人送藥酒過來,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這孩子,一聲不吭的,倒是裝得好,嬸嬸都不知道該說你點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