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外頭的雪還在下。(1 / 2)

半夜裡不知何時下起了雪,溯雲居內隱約傳來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嗆咳。

歲晚青是被冷醒的,白皙的麵頰染上了一層薄紅,連呼吸都打著顫。

他支起身子,半掀開床頭的帷幔,又止不住低頭咳了幾聲,傳喚仙侍的音色沙啞而微弱:“瀾秀,你進來……”

候在屋外的仙侍聞聲,燃起一盞燭,推門而入:“先生有何吩咐?”

“把窗子再關緊些,屋裡的熏爐點上,還有……”歲晚青頭暈得厲害,腦子也有些轉不動,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像是一時想不起要說什麼,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明日……替我去百草齋取一副祛寒的藥來。”

瀾秀將燭台放在一旁,聽從吩咐關緊了窗,又將點燃的熏爐挪至屋中央,聽得帷幔裡傳來歲晚青一陣劇烈的咳聲,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似的。

掌門命她照顧好歲晚青,她不敢有所怠慢,此時見歲晚青抱恙,不由擔心起來:“先生是病了吧,瀾秀即刻便去百草齋取藥……”

“不必——天色已晚,不必驚擾百草齋的弟子,”歲晚青撐著一口氣,啞聲打斷她道,“我沒事,明日溫掌門若問起,我自會同他解釋。”

瀾秀眉頭緊鎖:“可……”

歲晚青偏過頭看向窗外的飛雪,少頃才淡淡地歎了口氣道:“你若實在不放心,那便替我倒杯熱茶來罷。”

瀾秀得了令,立馬到廚房燒茶去了。

外頭的雪還在下。

歲晚青靠著帛枕,閉上眼時腦海裡儘是白日裡林藏錦跪在階前的身影,心裡想著:不知他此刻是否仍舊跪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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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風雅殿外飄著如絮的雪。

林藏錦的衣袍早已被雪水浸濕,寒意透過布料鑽進他的皮膚,他卻好似感受不到冷一般,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

風雅殿的正門被人從裡“咯吱”一聲緩緩推開,跑出一個鵝黃色的身影。

林藏錦一抬頭,便見到自己那小師妹火急火燎地從風雅殿內跑出來,替他撐起了傘,碧玉似的小臉滿是憂愁,一對杏眸紅通通的,應是剛哭過:“師兄!我方才去和師父求情,他說你不用再跪了!”

桃嫣羽伸手要拉他起來,可惜力道不夠,林藏錦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目光冷淡地掃過她臉上的淚痕,低眉不語。

“師兄!一會雪該下大了,你快起來吧!”桃嫣羽緊咬下唇,急得圍著他轉了好幾圈,一個勁兒地勸他。

許是見了她被凍紅的雙手,林藏錦終是不忍地閉上眼,踉蹌站了起來。

桃嫣羽作勢要扶他,卻被他一掌拍開。

林藏錦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然道:“不用。”

說罷,他越過桃嫣羽,快步走入了風雅殿,身後的少女則連忙跟上。

清逸真人正坐在正殿等他。

見桃嫣羽跟著林藏錦進來了,清逸便安撫地摸了摸小徒弟的腦袋,和藹一笑道:“嫣羽,你放心,為師不會苛責你林師兄的——你先下去吧。”

桃嫣羽吸了吸鼻子,應了一聲,又轉頭看了林藏錦幾眼,見他神色如常,並無大礙,這才抱著傘離開了正殿,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待她走後,林藏錦規規矩矩地攏袖一禮道:“師父。”

清逸坐在堂前,把玩著手裡的蛇紋玉,並不回應。

這玉石是前不久四長老元旗從凡間尋來的小玩意兒,本來隻送了掌門一副,但不久前掌門又將其轉贈給了清逸,於是便兜兜轉轉送到了風雅殿來。

其實論年歲,清逸應當是萬劍宗四位長老中最年長的,可他雖已活了一千多歲,麵上卻並無衰老之相,那張清雋俊秀的臉反而看著比年紀最小的二長老折風還要年輕幾分。

無論春夏秋冬,他身上總是套著件繁複厚重的外袍,裹得格外嚴實,像是怕冷似的,此時從衣袖裡伸出來把玩玉石的手卻布滿了褶皺青斑,顯得極其違和。

過了好一陣子,他像是終於玩夠了,才將那玉石攥在手心,抬眸看向了立在殿中央等候許久的林藏錦,走下台階來到他的身旁,親切地替他拂去了肩頭的落雪,緩緩發問:“背上的傷好些了嗎?”

林藏錦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神色緊繃,悶聲道:“嗯。”

“一會回去把這身衣服換了,可彆著了風寒。”清逸的目光落在他濕透的衣袍上,漸漸收了笑意,語氣愈發凝重,“為師知道,這件事不怪你,本不該讓你擔罪,隻是掌門那裡……為師必須得他給一個交代。”

林藏錦眸色暗沉下來,聲音微不可察地發顫:“是因為……沈師兄嗎?”

清逸正低頭想著什麼,忽而聽到他這話,似是有些意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歎息道:“你沈師兄的事,為師也沒有想到,你也彆太自責了——此事暫不可聲張,待抓住了竊取仙器之人,自可替你沈師兄報仇。”

林藏錦頷首道:“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