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好似本不……(1 / 2)

離華殿的當值弟子立在殿門外,遠遠便看見三道熟悉的身影朝離華殿而來。

折風走在最前頭,見了那兩個弟子便問:“掌門師兄在殿內麼?”

那兩名離華殿的弟子對視一眼,忙朝三人行禮道:“參見折風長老,清逸長老,元旗長老——掌門正在候在殿內呢。”

說罷,打開離華殿的正門,恭恭敬敬地將來人迎了進去。

其中一位守門弟子悄悄探頭往殿內瞧了一眼,頗為好奇地詢問旁邊的另一位弟子:“今兒這是什麼日子?怎麼宗門裡三位長老竟在同一時間齊聚離華殿?”

他身旁那弟子瞥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道:“你管呢,說不準是路上碰見了,便約在一起找掌門喝茶唄,你以為像咱們啊,大晚上不能休息,還得守在這門口當差!”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意味深長道:“畢竟這離華殿,對一般人而言,可不是什麼好進好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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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晚青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看到一個孩子,在冬日裡穿著身單薄的衣衫,頂著渾身的傷被人從宗門裡趕了出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山頂的閣樓,趁看守的人打瞌睡時溜了進去。

小小的身子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輕手輕腳地放上從路邊拾來的果子。

他滿懷虔誠地許願,希望明日不會再無故受罰,然而第二日他依舊被趕了出來,在山腳下罰跪了一天一夜。

無數次希望落空後,他逐漸放棄了奢求神眷,沒日沒夜地努力修煉,熬過一次又一次的白眼。

直到成為宗門長老的親傳弟子,直到他即便不拔劍,周身也會縈繞著令人膽寒的殺伐之氣,無人再敢對他有所微詞。

可他的臉上,卻再不見一絲笑意。

夢裡的歲晚青隻是一縷遊魂,沒有神誌,無法言語,依靠著某種深埋於心的本能,跟在他身旁,默默地看著他在掙紮中成長起來。

這世間曾有過一種說法,已死之人若神魂不入輪回,便會難以忘卻前世因果,追隨心中執念遊蕩於世。

而但凡在這三界之內,無人可以不入輪回。

除了歲晚青——因為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原本隻是他手中的一顆芥子。

歲晚青時常在想,自己死後的那五百年,他的神魂究竟會去哪裡?

可惜遊魂沒有神誌,無法記住所見所聞。

五百年於他而言,隻不過是一場漫長而無夢的沉眠。

玄落曾在一千年前見過他,又於一千年後見他相貌與從前一般無二,誤以為他是個被人下了詛咒,擁有不死之身的凡人。

他這具身體確實輕易死不了,但是天道好似非要讓他體味無數遍生老病死的過程,使他擁有與凡人一樣虛弱多病的身體,賜他一次次年輕的新生,又賜他一場場垂暮的衰亡。

歲遲難辨蒼山路,人去還休來時緣。

時過境遷,冬去春來,世間萬物枯榮有時,從未真正失去過生機,人之所以見秋風而感懷,隻是自己的心凋敝了而已。

同樣的,許多事興許不是記不清了,而是藏在心底,不敢回頭細想罷了。

也不知這魔修的幻術是否是針對他來的,儘管無法真正撼動他的神魂,卻也足以將他內心布滿瘡痍的醜陋傷疤血淋淋地撕開,好讓他自己看個清楚。

而他又何曾有過什麼傷疤,隻不過儘是些荒唐的陳年舊事。

千萬年來,他遇到過太多人,經曆過太多事,走過兵荒馬亂與太平盛世,見過昏暗無度與春光明媚,曆史的狂瀾中,無人不是一方渺小的扁舟,他也不例外。

他曾以為自己能挽狂瀾於既倒,救所有人於水火之中。

可到頭來,他連哪怕一個故友都留不住。

……甚至連一個被欺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夢裡的遊魂一直跟在少年身後,歲晚青便也一路跟著,看著少年靠著自己一點一點成長,還學會了拿起劍反擊那些欺負自己的人,心裡很是欣慰。

果然,無論輪回多少次,那人的性子都不會變。

他看著那個孩子個頭慢慢長高,修為漸漸精進,在宗門大比上一騎絕塵,拜入了三長老清逸真人的門下。

風雅殿的大門在他身後猛然合攏,鎖住了高牆外的滿園春色。

那一日,清逸將那孩子帶進了一件封閉的舊室之中,剖開他的靈府,給他的神魂扣上了十道禁鎖,鮮血順著門縫溢出,染紅了滿地的落花。

鎖魂的過程持續了一夜,生平從未體會過的疼痛將那人的意識攪得粉碎,撕心裂肺的低吼同樣持續了一夜,到最後那道聲音已經啞得不成樣子。

血汙融著冷汗將發絲黏在一起,緩緩劃過那人的麵頰。

可自始至終,他卻一滴淚也未曾掉過。

跟隨他的遊魂無意識地在他身側打轉,像是在焦躁不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