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不過三道風聲而已。(2 / 2)

歲晚青的嗓音壓得很低,話音卻未帶分毫情緒,甚至有些冰冷:“我想——”

冷鐵穿過血肉的撕裂聲蓋住了他未竟的話語,鮮血從書生的胸膛噴湧而出,落在他白皙的麵容上,落在那身月白的長衫上,像一盞正漸漸顯出裂痕的白玉瓷器。

書生的雙眸不由瞪大,無神的目光死死地纏繞在他身上,透過歲晚青雙唇的開合,書生讀出了他那被掩蓋在淋漓鮮血之下的“心願”。

我想——毀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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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剛畫完傳音符的玄戊擦去額角的汗珠,急匆匆地跟上走在前頭的“高人”,圍著他再三懇求道:“恩人!恩人你彆走哇!我還有兩個師弟方才掉下去了,您既然救了我,也行行好救他們倆一命吧!您想要我如何報答都成!求您了!天道若是看到您積善行德,定會助您修為一日千裡,早日得道飛升的!”

而那人卻是頭也不回道:“我不想飛升,也不信天道。”

現在重點是這個嗎!玄戊急得抓耳撓腮,心有腹誹,麵上卻立即改口道:“您修為高深又有如此好心腸,日後定能……定能成為這雲川落……不,仙京三界的第一劍修!”

他口中的“恩人”——也即是林藏錦——終於忍不住腳步一頓,暫時停下了對周圍靈氣的感應,轉過頭看向他道:“沒說不救,安靜點。”

有了這句話,玄戊心裡的大石頭算是放下來了,人也老實了不少,忙上前應道:“哦,好……”

他跟著林藏錦悶頭走了一會兒,卻見林藏錦走到一處雜草叢生的土坡前,撥開那長得幾乎有半人高的雜草,找到了一塊石碑。

——這是一座簡陋的墳塋。

玄戊也好奇地走上前去,舉起隨身的長明燈,照亮了石碑上鐫刻的一串碑文。

這碑文大概有些年頭了,寫法繁複古怪,不似當世仙京三界通用的文字,唯有最中間刻著的人名尚可依照類似的字形連蒙帶猜地辨認一二。

“羅、忘、川?這名字……為何聽上去如此耳熟……”玄戊逐字逐句地念出了這個熟悉的名字,而後猛然想起,“這不是……傳聞中那個喜食生魂的勾魂使嗎!他的墳居然在……”

然而還不待他從驚訝中緩過神——那座墳,連土帶碑,突然在他麵前轟然炸開!

玄戊被揚起的塵土撲得連連後退,正欲抓住身旁人的手臂穩住身子,卻抓了個空。

他趔趄兩下,抬頭一看,才發現林藏錦還站在那已被破壞的土堆前,然後又毫不留情地凝聚靈力給它來了第二次重創,直接將土堆所在的地麵劈成了兩半。

“恩人?”玄戊不解地看他。

林藏錦卻隻留給他一句“此處靈力有異,我下去看看”,便閃身躍入坡底。

那他怎麼辦?玄戊左看右看,隻覺得這黑漆漆的天色仿佛會吃人一般。忽而有一道似有若無的寒風拂過他的麵頰,激得他戰栗不已,頓覺此地不宜久留,便忙跟著一同躍下了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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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麵書生,或者說是羅忘川,捂著血流不止的傷口,麵帶疑惑地轉頭望著執劍刺向他的玄己,原本就漏風似的嗓音愈發沙啞了:“你的劍不是已經被毀了麼?”

玄己抽出長劍,提劍再次指向他,咬牙切齒道:“我的劍是被你們毀了,我師弟的劍卻還在,我們師出同源,他的劍我亦可用!受死吧!你們這些邪魔外道!”

羅忘川的神情有一瞬的滯塞:“我……們?不不不,彆把我和那種東西混為一談!”

坐在他身後的歲晚青緩緩站起身來,斂起笑意,挑了挑眉道:“難道你不是嗎?那些東西固然是你連嘗都不願意嘗一口的死魂,可你自己不也是個已死之人麼,勾魂使?”

“你認得我?果然……”羅忘川被長劍斬開的皮肉之間竟自發地生長出無數細線,纏繞在一起,不多時便令傷口恢複原貌,然而透過被割開的衣袍卻能隱約看到他身上布滿了密集的窟窿,不止是臉部,全身的皮皆如被千刀萬剮後重新拚湊的一般,即便經過上千次的縫合,仍岌岌可危地咧著鼓風的口子。

玄己早已殺紅雙眼,此時見他居然還能自愈,當即又是一劍揮去,可這一回,近身時機已失。

羅忘川甚至沒有將目光移向他,隻是稍微抬了抬手指,便有數道無形的絲線穿過劍身,將玄己手裡僅剩的那把劍斷得粉碎,而後輕聲發問:“你是怎麼讓他們從那些死魂手裡逃出來的?”

他看向歲晚青時瞳仁睜大了些,空洞的眸光裡似乎帶著幾分真情實意的困惑,看得出他的確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死魂無法往生,而受困於此,則必有大怨之鬼鎮之。”歲晚青平靜地答道,“除怨氣、封知覺、釋死魂,不過三道風聲而已。”

羅忘川轉了下手腕,頃刻間攝走了玄己和玄庚的一魂一魄,饒有興味地放在手心把玩著,語氣裡多了幾分輕蔑意味:“何為三道風聲?”

歲晚青無動於衷地看著倒下的玄己和玄庚,不緊不慢道:“死魂受你的怨氣驅使,引雷符引爆墳塋之時,掩埋於墳底的怨氣無寄存之地而消除,令死魂解開束縛,此為第一道風聲。”

聽到此處,羅忘川瞳孔一縮,手中絲線隨之快而狠地刺入歲晚青心口:“你竟敢!”

歲晚青悶哼一聲,伸手握住那道鋒利的絲線,心口和掌心的血液順著絲線緩緩滾落在地,絲線沒入體內的部分不停絞動筋骨和血管,源源不斷的疼痛讓他一時有些站不穩,聲音也漸漸發啞。

他晃悠悠地半跪下來,穩住了身子,繼續道:“那些死魂吸收怨氣形成的混沌之物,習慣以觸覺分辨環境,用飛蟲符擾亂其知覺,並借機從中脫身,此為第二……唔!”

尚未說完,絲線已深深刺入他的心臟。

歲晚青麵色慘白,隻得停下來緩了口氣,接著用染血的手在地麵上畫下破陣的血符。

“倘若此刻破開洞窟外的結界……那麼這些死魂便會立即……遁入陰司、重獲自由……”

音落,風聲乍起。

三聲。

“此為……第三道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