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彆來無恙。(1 / 2)

血印將成之刻,洞窟上方傳來劇烈的震動。

石頂轟然崩開,碎石悉數往下墜落,歲晚青猝不及防被落石砸中了手腕,當即停下動作,向後退避。

靈氣聚集之地成仙京,而怨氣交彙之處為陰司,若身死後怨氣難消或心存執念,則不可往生,以怨氣修行,是為鬼修。

一般情況下,鬼修是無法離開陰司的,因此他們往往會利用自身怨氣與人間搭建一座隱形的“橋梁”,可即便通過這種方式重現於世,活動範圍也相當有限,隻能出現在怨氣較重的墓地或自己屍身所在的墳旁。

因此,歲晚青早想到此處應當有這書生的墳,提前吩咐玄己和玄庚用引雷符加以破壞,即便無法徹底摧毀,也必然削弱此地怨氣,重創此鬼。

但區區入凡境的普通引雷符,不可能有破除周圍結界,甚至讓洞窟崩塌的威力,即便是有,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才顯現出來。

不遠處的羅忘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又一次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他不再處處留手,刺入歲晚青體內的那道絲線霎時展開密密麻麻的網,不斷收緊,狠狠地折斷他的肋骨,割開五臟六腑。

倘若此前他還有足夠的耐心與歲晚青稍加周旋,那麼此刻他已然失去了僅剩的耐心,一招一式殺機畢現,欲置其於死地。

歲晚青實打實地吃了他一記致命的殺招,自然不太好過,呼吸急促,不上不下地抽著氣,隻好勉強背靠牆壁緩緩坐下,思緒幾乎空白了一陣,才恍惚意識到,這書生大概將此番變故也歸結到他頭上了。

臨行前玄己擺明了態度,執意對他說道:“我師兄定會來尋我們,隻要他活著,便不會棄我們於不顧。”

歲晚青本也沒抱太大期望,而今看來,他倒是沒說錯。此地人跡罕至,應當也不會有其他人來,聽著外麵的這出動靜,他們這位“師兄”大概確實沒有失約。

歲晚青方才被落石砸中的手腕已失去知覺,此時脫力地垂在身側,他抬頭看了一眼那尚未繪就的血印,幽幽地歎了口氣。

有種熟悉的疲乏感浮上他的心頭。

那糾纏不休的絲線漸漸在血汙中溶化,歲晚青伸手輕輕一扯,四周濃烈的怨氣便隨著絲線的剝落而悉數消散。羅忘川目光一滯,驚異地發覺那些怨氣不再受他控製,手心拘著的魂魄也順勢回到那兩個少年人的體內,而他臉上精心縫合的傷口亦狼狽地現出了原貌。

書生慌慌張張地站在角落裡,俯下身不停地用化作白骨的手掩蓋住身上的傷口,卻如何也無法掩蓋那遍布全身的傷,那看似溫謙的雙目此刻淬滿了怒意,還有微不可查的悔恨。

此次來人間,他很早便嗅到了這裡有不得了的氣息——自誕生之初便從未經曆靈河濯洗的生魂,他還是頭一回遇到,此等不可多得的美味,無疑令他食欲大增。

然而勾魂使貪心不足,此魂亦非池中之物。

那些絲線乃是怨氣所成,世間除卻靈河之水,無物可令其消解。

歲晚青身上分明沒有絲毫靈力,更不可能隨身攜帶靈河之水,卻能在瞬息之間令怨氣消散得如此徹底,這種情況,羅忘川閱遍世間魂靈,從未遇過。

不過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那人既然以凡人之軀生生受了他一擊殺招,即便化解了此地怨氣,也是必死無疑,隻是可惜了那珍貴的生魂,終是要墮入陰司、曆經靈河濯洗了。

正惋惜間,羅忘川忽然聽到有人喚他。

“勾魂使。”

那聲音喑啞而微弱,聽著不太真切。

羅忘川皺眉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不由輕嗤一聲道:“竟然還沒死麼?你的命倒是硬的很。”

聲音的主人發出一道氣息不足的輕笑。

“我自是不及勾魂使命硬。”歲晚青抬頭回以含笑的眸光,“我記得古時有種說法,戴罪之人若可活著經受住數十種刑罰,且拒不認罪,則可證其清白——勾魂使身上這些傷,可不是尋常手段可以留下的吧。”

羅忘川看向他的眼神沉了下去,卻仍是執拗地冷哼道:“你又知道些什麼?”

歲晚青正要回答,卻被上湧的血沫嗆得連聲咳嗽,過了許久,才低聲道:“既入鬼道……便已與人間涇渭分明,勾魂使擅入凡間……怕是會壞了陰司的規矩。”

這話本是對著羅忘川說的,卻又似意有所指。

羅忘川聽得愈發不耐,伸手正欲將此人了結,卻聽得遠處傳來崩塌之聲,有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出現在洞窟之中——正是方才在無妄嶺尋人的玄戊和林藏錦。

此處氣氛不知何時已大變,羅忘川明白再待下去於他並無好處,更重要的原因是,前些日子宮主賜予他的縛魂咒又開始生效了——這代表著,宮主令他速回陰司。

他動身之時,洞窟另一邊的陣法啟動,先前圍繞骨籠的紅石再次浮現熒光,再睜眼他已站在渡魂橋頭。

橋對岸立著一個手執紅傘的白發女子。

這是連接陰司和人間唯一的橋,羅忘川走過無數次。

然而除了第一次,他再沒有體會過宮主親自等候在對岸接他回去的待遇。

羅忘川顧不上驚喜,因為他很快發現宮主的靈識並沒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後。

他困惑地轉過頭,愕然發現歲晚青正站在那裡。

這人……死便死了,怎麼還恰巧和他一同來了這渡魂橋?

同樣困惑的還有歲晚青,他本沒有死,卻不知是誰將他拉到了這半生半死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