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輕輕抹去了那位城主的存在。
人們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就是天罰。
隻不過,並非仙人降罪。
而是創造出這些生命的神……這一次選擇了抹殺他們的生命罷了。
歲晚青剛要繼續說什麼,瀟卻冷不防抓住他的衣袖,往上一撩!
入目是刺眼的血紅。
那一整條手臂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儘管纏上好幾層紗布依然能隱約露出底下遍布的醜陋而猙獰的疤痕,與白玉似的皮膚對比鮮明。
這些刀割而成的新傷舊傷交錯纏繞,有深有淺,有些粗略地縫合過了,更多的仍舊張著血口子,從雪白的紗布下滲透而出。
歲晚青察覺到他的狀態似乎不大對勁,正欲開口解釋,不料下一刻另一隻袖子也被撩開,那裡遍布著同一程度的傷痕。
瀟死死地看著那些傷口,瞳孔緊縮。
“瀟,你先冷靜一下……”
聽到歲晚青的聲音,瀟這才回神,放下攥著他衣袖的手,站在原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嗓音發啞。
“還有……其他傷口麼?我替您上藥。”
歲晚青緘默地看了他許久,最後也沒有拒絕他的請求,由著他幫自己重新上好藥。
“這裡的一切終於都如你所願了,高興嗎?”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斷地發問。
如同躲藏在他心底的鬼魅。
·
“先生,即便付出這樣的代價,你也要乾涉他人的命運麼?”
那日,在看到歲晚青滿身的傷痕時,瀟是這麼問他的。
歲晚青看著屋外無邊無際的天穹,腦海中回想起人們口中所謂的那個“天道”。
“讓飽受痛苦之人重獲新生,令窮凶極惡之徒消失於世,這有什麼不好呢?”
歲晚青必須承認,他確實享受其中。
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他感到自己似乎已經成為人們口中的那個“天道”。
既然連這個世界都是他所創造的,那麼收回原先所賦予此地的微不足道的生命,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儘管他的軀殼隻是個普通的凡人,但他依舊是這個世界的神。
雖然不能清理這個世界中所有的“惡”,那麼懲處一個小城裡存在的“惡”,對他而言,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理應活下來的人新生了。
活該去死的人也消失了。
這裡不會再有紛亂和戰爭。
這有什麼不好呢?
屋外時不時傳來人們的歡聲笑語,夜燈的光暈在微涼的月色裡顯得朦朧而絢麗。
歲晚青忽然想起了世界誕生之前,他做過的那個夢。
夢裡的他死去的那日,恍惚便聽到過如此刻這般動聽的歡笑聲和祥和的氛圍。
或許他創造出這個世界的初衷,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再次感受到這份美好。
因此——他做的這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歲晚青想了很久,該如何與瀟解釋這件事。
畢竟瀟不會像他一樣,拖著一副渺小的軀殼,卻帶著怎麼也忘不掉的、屬於這個世界的、上千萬年的記憶。
有時候他也很羨慕瀟,每次轉世都會忘掉上輩子的記憶,不帶負擔地活下去,能夠活的坦坦蕩蕩、恣意瀟灑。
歲晚青熟悉這個世界的每一個細節。
那些肮臟的、黑暗的一麵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令他無比厭惡。
“瀟,這個世界並不完美,它是殘缺的。”
“有無數的生命和靈氣的誕生和流轉,就有無數的惡孕育其中,相生相伴。”
“我將此處之惡連根拔起,大家都能更好地生存下去,這有什麼不好呢?”
歲晚青輕輕撫了撫瀟的長發,語氣透出幾分難以掩藏的興奮之情。
瀟卻皺了眉。
“可是先生……”
在為他纏好新的紗布,幾番欲言又止後,瀟才道出了想說的話——
“惡是除不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