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傀儡似乎會通過觀察四周的靈力流動方式,模仿對手的招式。
隻可惜,模仿他的招式,並非高明的選擇。
林藏錦所使的這一招是個起手式,沒有太多令人眼前一亮的花樣,追求的唯有“樸”與“簡”二字。
這極平庸的一劍內,根本沒有蘊含任何值得效仿的技巧,使出這第一劍的目的,也隻是為了探知對手的虛實。
兵刃相碰間,火花四濺。
劍鋒相合,林藏錦便知對方這一擊必然不敵自己,模仿得也是徒有其表。
然而,他未將全部心神放在對方的這一劍上,而是留心觀察著對方的意圖——流螢另一隻手掐訣的動作在他眼底無所遁形。
他確實許久未再出過劍。
久到他快要忘了,並非所有人都會和他一樣,一心一意地隻顧著比劍。
實戰中,多的是取勝的技巧。
偏門亦是門。
林藏錦手腕微轉,劍鋒換了個角度,磅礴的靈力迸發而出,順勢將流螢手中那柄靈劍生生撞碎,隨之而來的劍氣刁鑽無比地直逼流螢尚未成訣的掌心,毫不留情地將其洞穿。
那不成形的法訣頃刻間引爆,逸散的靈流無差彆地擊向四處,流螢被洞穿的掌心並無血液滲出,卻散出了一陣毒霧。
林藏錦反應極快,短暫地封閉了嗅覺,禦氣行空,飛身至黑玉雕像前,抬劍擋住靈流,以防這玉像受到牽連。
受傷時溢出毒霧的設計,乃危急時保命或與對方同歸於儘之用,對傀儡自身也消耗極大,這種狀態不宜維持。
流螢立即施以愈合法術,將掌心被戳穿的窟窿緩緩修補如初。
可惜,還不待她再次出招,林藏錦的劍意已經遞到了她的眼前。
“鎮。”
林藏錦輕聲念出了第二個字。
漫天劍意化作無數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訣,齊齊向她襲來,眼前似有千人揮刃、萬道劍光,宛若落雨般延綿不絕、無孔不入。
流螢睜大雙眼,情急之下,手中再次幻化出一把折扇,繪有五色山河圖的扇麵嘩啦一聲撐開,竟堪堪承住了這道如有萬軍的渾然劍意。
她姣好的白皙麵容出現裂痕,那耗光靈力幻化出的折扇不出一息便潰散於無形。
儘管形容狼狽,可她看向林藏錦的目光卻難掩興奮,用變得有些沙啞蒼老的嗓音邊嗆邊笑,氣息微弱地評道:“真恐怖啊。”
不遠處身形懸停於黑玉雕像前的男人,依舊是眸色冷峻,遊刃有餘。
而她拚儘全力抵擋下的一擊,仿佛隻是對方的作戰節奏之內的一環。
此刻,她敗局已定。
“破。”
聽到林藏錦的聲音,流螢勉強抬起顫抖的手,卻再聚不起一絲靈氣,最終隻得徒勞地抬袖擋在身前。
長劍既出,帶著覆滅萬物的劍氣,一時如挽滄浪,與不留餘地的殺意一同,將流螢裹挾其中,場地中劍風呼嘯不止,似要將靈境撕裂。
轟的一聲。
濁煙四起,整個靈境二層都震了三震,驚得奕室之中的謝知明心神一晃,胸口頓時氣血翻湧,落子的手險些下歪。
而當他這一子落下,棋局驟變。
謝知明不動聲色地拭去唇角溢出的鮮血,麵色蒼白地笑了笑:“創世神大人,你那位朋友,方才差點沒把我這靈境掀了。”
當初他造此靈境,有人提議給靈境添加壓製修為的功能,以防進入之人釋放的靈力高於靈境本身,造成靈境崩塌時,謝知明雖勉強聽取,卻不以為意。
現在想來,幸好加了這麼個功能。
要不然,他這曆時十年的心血之作……方才恐怕便要毀於一旦了。
“那便要勞煩謝樓主,多多擔待了。”歲晚青眯眼看向棋盤上儘數變為白子的黑子,執黑的手頓在了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他盯著棋盤上僅剩的那顆黑子,捏緊手中棋子,眉心漸漸地皺了起來。
道場上塵煙散儘,流螢原本所在的地方空無一人,立於對麵的老者玉像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與林藏錦對視。
此番結果全在林藏錦預判之內,眼下他隻要將這尊白玉雕像損毀即可。
但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流螢的氣息消失了,可周遭並沒有一星半點那傀儡損壞時會泄出的毒霧。
更奇怪的是——這裡的場地又動了。
“哢——”
耳畔有細微的聲響。
林藏錦近乎本能地側身閃開,尖刺自他方才所在之處的地底紮出,追著他一路蔓延,精準無比地直取他的命門。
緊接著,場地中靈力、氣流通通逆行倒轉,林藏錦方才尚能禦空飛行,以及時躲避尖刺的追擊,此刻瞬間如身負千鈞,重重地向尖刺遍布的地麵墜去!
他深深地吐納,以儘可能快的速度適應了與先前完全相反的氣息流動模式,運起周身靈力,揮劍而下,將地麵破開一道巨大的裂紋,那銳利無比的尖刺被齊根斬斷。
危機解除,林藏錦緩了一口氣,才要收劍抽身,卻猛然發覺,右側的手臂竟不知何時被一道他親手所出的劍氣劃傷。
自習劍道起他從沒有失手誤傷過自己,被自己的劍氣所傷……對他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隨逆轉的氣息一起開始倒流,他想握緊劍,卻動彈不得。
——本該自地麵之下長出的尖刺,竟詭異地迎麵長出,毫無征兆地刺穿了他的血肉。
與此同時,先前消失的那道屬於流螢的氣息再次出現,帶著恰如其分的劍氣破空而來!
局勢全然逆轉,彼時勝券在握、勢無可擋的冷麵劍修,此刻正如一隻懸掛在蛛絲上、亟待受戮的獵物。
直到這時,林藏錦才明白這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機關陷阱?開胃菜罷了。
而方才為設下死局所做到的靈氣逆行、時空折疊,才是真正的見血封喉。
果真是大手筆。
這種他極其討厭的……受製於人的感覺。
令他尤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