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明不解道:“恕我愚昧,未能揣測創世神大人的意思。”
歲晚青屈指敲響棋盤,落下了最後一子:“此道,止戈。”
黑子隻差一步便可致勝,但卻走出了一步不進不退的棋。
這一次,運氣沒有流向任何一方。
而懸在棋盤兩方頭頂那柄看不見的刀刃,在此刻化為烏有。
劍氣橫掃而過,再無阻攔。
煙塵散儘,道場之上的一切布置,儘數散為虛空。
長劍歸鞘,彼時穩立於林藏錦麵前的那尊白玉石像頃刻間碎成一地齏粉。
與此同時,弈室之中的棋盤毫無征兆地崩裂開來,一分為二。
謝知明還盯著那早已結束的棋局,怔忡片刻,忽而釋然一笑道:“我輸了。”
歲晚青卻搖頭道:“輸的人是流螢,謝樓主與在下,應當是打成平手才對。”
謝知明正色道:“不,你贏了我,你會做得比我更好。”
察覺到他話中有話,歲晚青不由好奇地眨了眨眼。
倘若方才種種,皆是試探,那麼這一句,約莫是謝知明卸下偽裝的真心話。
“願賭服輸,我會告訴你秘境的進入方式。”謝知明神色輕快地聳了聳肩,旋即召出那片存有秘境訊息的無字竹簡,遞給了歲晚青。
那竹簡落入歲晚青掌心之時,鐫刻其上的文字顯現而出。
[吉日凶時,身負業火之人,可入亡靈幻境。]
歲晚青抬頭看向謝知明,正要道謝,眼前場景卻霎時扭曲,眨眼之間又回到了風滿樓中。
與他們一同回到風滿樓的,還有之前意外一睹“天書閣”之浩瀚的來客們。
人們仍失神地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好似並未從“天書閣”中走出,好像那裡還會出現漫天倒掛的無字竹簡,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謝知明已關閉了靈境,紛紛麵露遺憾,大約是沒有看夠。
歲晚青在人群之中尋找林藏錦的身影,回首時才發現後者早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側。
休戰後林藏錦便使了個訣將自己從頭到腳打理了一番,此刻落在歲晚青眸中的身影自是衣袖整潔,不見一絲汙垢沾染,儼然與剛入靈境之時一般無二。
謝知明看了眼站在歲晚青身旁那個麵色如常的冷峻劍修,一想到方才若非自己及時關閉了靈境,恐怕又要遭到此人一劍重創,於是恨恨地移開了目光,口不留德地下達了逐客令:“滾吧。”
歲晚青反倒客氣,臨行時禮數皆備:“告辭。”
臨了,他留下一句:“長生花,在下會替樓主尋找的。”
來客們悉數散去,謝知明揮袖召來流螢,那白玉似的傀儡在他麵前半跪下來,隻可惜膝蓋才著地便無法受力地斷開,半截小腿在地板上滾了好幾圈,上半身勉強以一個傾斜的姿勢立在地上。
他揭開傀儡的外殼,果然發現內部鑲嵌的珍稀靈石碎得七七八八。
恰逢此時,玄己等人將那行刺之人擒拿歸來,謝知明命他們留下那人,隨後屏退左右。
那“行刺之人”卻在其他人離開之後,用與流螢如出一轍的姿勢半跪在謝知明麵前,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也變得無神起來,垂下頭低聲喚道:“主人。”
謝知明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而後將這副傀儡的外殼打開,將裡麵的靈石轉嫁到了流螢身上,那姑娘便重又活了過來,撿起滾落的軀乾,將自己重新拚湊完整。
做完這一切後,謝知明轉身步入了樓中招攬貴客的裡室,隻是裡麵並沒有人。
他坐到茶桌旁,自斟自飲起來。
熟悉的低吟在耳畔響起,像是有意要刺激他的耳廓一般,沙啞的音調伴隨著“嘶嘶”的雜音,宛如一隻扼住他的咽喉,正在輕輕吐信的毒蛇。
雜音停下時,“祂”緩緩開口:“你倒是能耐了,不怕我像捏死一隻蟲子那樣殺了你麼?”
饒是背後出了一層冷汗,謝知明臉上仍舊掛著戲謔的笑容:“你將神魂殘破的我從垃圾堆裡翻出來,重新投入這個世界,還贈予我新的軀體,不就是想讓我好生活著,親眼欣賞你新作品的誕生麼?怎麼,現在又後悔了?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求之不得。”
那個聲音頓了一下,回答道:“彆做多餘的事,你應該很清楚……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們來打個賭吧,”謝知明靠坐在椅背上,閉上雙眼,轉移了話題,“你覺得這個世界最終會存在還是毀滅?”
語畢,謝知明兀自等了良久,幾乎快要睡過去了,都未能等到“祂”的回答,隻好又睜開眼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就先賭你輸了。”
“我尚且沒有說出我的答案,你如何知道我會輸?”那個聲音嗤笑一聲,不以為意。
謝知明轉頭看向樓外的街道,目光鎖定在一個熟悉的背影上。
陽光透過花窗灑在他的臉上,而他也如貪戀一般伸手掬住了那一簇暖意。
“因為我賭的正是——無論你認為會是哪一種,最後的結果都會與你的想法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