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煙花在城市上空炸開,紅色的火花四散降下,河畔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駐足呆了片刻,旋即又被身後的人推擠著重新走了起來。
一邊的酒肆裡,一銀一黑兩個錦袍男人坐在空空的桌旁,黑袍的那個正在解下臉上的麵具,銀色的那個隔著遮了半張臉的麵具,但是嘴角的弧度也看得出笑得滿是無奈。
“好端端的,昨日不出來,非要今日趕這個巧。”一邊說著終於動手去解麵具的繩子,解了下來放在一邊。
“你愛熱鬨啊,你這一趟回來若是走了,下次回來又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去了,一次就讓你熱鬨個夠。”
“就你會說,隻怕是拿著我做幌子自己出來找樂子吧。”
“是又如何,你還能和我辯解這些不成。”
“起碼拿罐酒賠與我不是。”看著對麵人一臉無賴相,他搖了搖頭,抬手拍了兩下,不一會兒一個小二走上來,小心的把一隻陶土罐子放在桌上。“再給我上一份糟鴨信,鴨掌和鵝掌也要些。其他精致的小菜也儘管上一些。”小二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不等說話,那人早已等不得,站起來拿著酒罐就往銅壺裡倒了一些,放在水還沒開的酒爐上。
不遠處一位說書的先生正在酒肆裡口沫橫飛的講著,周圍圍了一圈茶酒客人。也不知講了什麼精彩的話本,引得一圈人個個聽的麵上光彩四溢,隻怕過一會兒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幾家女眷約束著孩子坐在一邊,稍大點的孩子也都和母親鬨一鬨,湊過去一起聽著。
“好熱鬨,可是又出了什麼新鮮的話本?”他瞄了兩眼,臉上忍不住的好奇。
“有什麼新鮮的,不過還是那幾樣。十幾年說來說去,聽的人不嫌膩,那些說書先生也樂得輕鬆,顛來倒去的說的都快起繭子了。”他撐著下巴望向身邊臨水的繡窗外麵,河上一片畫舫都掛了繡繪的宮燈。街上行人,船上船娘船客都戴了各色的麵具,天上焰火每隔一段時辰就爆開一片,一瞬間居然有些不真實起來。
“你又不是天天出門的,你怎麼就知道沒有新的。”
“右相司馬承恩家的公子最愛聽這些市井話本,每次請了有名的先生去家裡都像得了珍寶一般定要開上幾桌私宴,各家公子衙內一個不放過的請去,幾家略大方的小姐和太太們也是不落下的。聽說右相對兒子荒唐胡鬨甚是不滿,但是卻不下其他各家家眷的麵子,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任他胡鬨了。說起來也有些日子沒開過宴了,怕是近期沒有什麼新鮮本子吧。”
淮揚城本是一等一的風流富貴地方,人民富庶,於是各種娛樂也最是風行,說書,唱曲,演歌,相撲,競技都相當受歡迎。而說書因為門檻兒低,流傳容易,因此受到幾乎所有人的歡迎。市麵上通行的話本,雖說時有更迭,但總脫不過帝王將相,才子佳人。不過些風流豔俗的癡話,其中荒唐不經之處不可勝數,因此這時候兩人都不再留意。一會兒小二上來布了菜,正要告罪退了,卻被銀衣公子一把拉住。
“這位小哥兒,請問那位先生講的是什麼話本。”
那小二雖然不知道兩人的身份,但是從掌櫃的客氣來看定是不一般,何況此時這人說話客氣,臉上就先堆了笑。
那人見他笑臉,從懷中掏出兩塊銀幣來甩了過去,那小二忙不迭的接了,塞到懷裡,口裡連聲的道謝。
“公子想是不常來這些市井地方,”因為聽他說話也是本地口音,想來必是哪家官宦富貴人家的公子,輕易不放出門,於是也就越發恭敬起來。“這是近期的一個新鮮話本,近些日子也是最紅火的了。說的是隋遠國晉武皇帝的故事。”
“晉武皇帝?”
黑衣公子看了他一眼,笑著說:“就是隆武帝。”
“哦!”他恍然大悟,忍不住擊掌輕笑。
隋遠國隆武帝,本名楊堅。原本是鎮守帝國北疆的禁衛軍將領,戰功卓著。更碰巧的是,在此期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帝國連續三朝皇帝都非常短命的早逝,到第四任皇帝靜平帝年間,皇室威信早已蕩然無存,無人彈壓的軍隊擁護楊堅,逼迫年幼的皇帝禪位。而楊堅即位後,也妥善的安置了皇帝和皇族,因此也被稱為賢君。他在位期間隋遠帝國更是接連戰勝了西唐和魏南,兩國都被迫向帝國上貢乞和,其後更北征朔風原,主動出擊,在高原上將蠻族打到了無儘之海邊的方垠崖上,雖然最終不得不撤軍,但卻毫無爭議是隋遠曆史上最偉大的君王。
“這兩日正是說到明和殿逼宮奪位,又是節慶,來聽的人自然就多些。”小二一麵討好的笑,一麵搓著手。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不用再說了,他揮揮手,小二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想不到,如今居然流行起這樣的話本來了。”
“有什麼稀奇,左不過帝王將相,軍國家譜。也是市井平常事罷了。”一說完,對麵的人一聲冷笑倒噎得他把下半句話咽下去了。
“何苦在我麵前做這些作態。”
兩人一時都是無言,隻是靜坐了。一個挑著菜吃,一個隻是出神的看著窗外。
忽然窗外熱鬨了起來,幾艘船停在河麵上,船上的人都擠到船頭船尾去,或者從舷窗裡探出頭來盯著。
他臉上剛剛露出笑來,對麵那人看的正是一愣,窗外一聲大喊直傳進來。“柴靖遠你給我滾出來!”
那笑容一歪,就變成了一張苦笑,他看著對麵人調笑的麵孔,無奈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