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西華門
一隊黑衣死士悄然接近城門,他們的身影都巧妙地避開燈光,隱蔽在陰影之中。腳上綁了裹足,力道也是極輕的。一隊人馬很快的到了城牆下,貼著城牆站定。確定自己的隱蔽之後,他們都從腰間掏出一支軟鉤,勾上用極粗的麻布在裡麵包裹了絲綿,然後所有人都開始搖晃手中的繩索,呼呼聲低低的在城下響成一片。
宮牆下和宮牆上的巡邏之間的時間空差大概不超過兩刻,他們要在驚動最少人的情況下完成任務,就是要抓緊這兩刻。所以隻過了一瞬,那些軟鉤都帶著繩索衝上城來,落在地上之後,下麵的人迅速收回繩索,直到牢牢地卡住,而著所有的動作中間,隻有一聲極低的悶響,甚至連巡城士兵的腳步聲都蓋過了它。幾人又拉了幾下繩索,確定已經卡牢之後,開始網上攀援。
幾人的速度極快,因為城牆中段和上端始終在光線的照射範圍之內,如果身手稍慢,就會被遠處的士兵看見,幾人飛快的攀上城牆,一翻身落在城牆內側閃了到了女牆之後,即使被人看見,也會以為隻是看見了什麼影子。等到檢查完一隊人馬都已經安然無恙的全部站在城牆上,所有人都拿出用煙熏得黝黑的匕首,袖在小臂之後,儘量避免鐵器的反光而引起對方的注意。
巡城的小隊還沒有到,他們必須要抓緊時間完成處理的工作,於是最靠頭的兩人如同漆黑的閃電,忽的衝出去,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一邊的士兵看到對麵的同僚身後忽然多了一條漆黑的身影,驚懼的正要大叫起來,一柄利刃已經劃過他的喉嚨,他隻發出了咯咯兩聲,血就從他的嘴巴裡流出來,和著被捂住而無法噴出的血液滲在那雙漆黑的手中的汗巾上。兩人迅速的把兩具屍體拖到暗處,其他的黑衣人早已跳上箭樓,掏出了懷中的輕弩。
當殺人者和屍體剛剛消失在箭樓後的陰暗處,一隊巡城的羽林軍已經走了過來。
羽林軍八人為一隊,二十四人為一什,因此此時經過的也隻有八人。他們似乎在遠處就發現了異樣,於是加速小跑了過來,他們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或者說什麼,嗖嗖數聲翎響,周圍一圈的火把全部熄滅,這一段城牆瞬間陷入了黑暗之後,發現不對的羽林軍還沒來得及叫喊或者拔刀,瞬間又是一片翎響,接著就是數聲鎧甲落在地上的鈍響,雖說並不很大,但是在寂靜的夜裡也多少有些明顯,箭樓上的黑衣人們又射出數隻箭羽,箭上都綁了點燃的浸了油的麻布,碰到火燈的瞬間,城牆上又亮了起來。
城下的士兵聽到了聲音,抬起頭來叫喊:“城上是什麼聲響?”
一個黑衣人連忙摘下臉上的黑布,戴上一名羽林軍的盔帽探出頭去。“沒什麼,剛才眯了會兒眼睛,不想就睡著了,倒地上了,這會子可清醒了。”
“彆睡覺,叫頭兒知道了又罵人呢,過會就到時辰了,回營裡睡去。”
“哎。”
他收回頭,重新拉起麵巾。宮城的城牆上一共有十二個烽火點,如果任何一隊巡城的士兵沒有在規定的時間相差三刻之內報道,那麼烽火點就會點起烽火,輪班的四營羽林軍就會全部出動,所有的宮門都會澆築銅汁。也就是說,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有最多兩刻半。他們在城牆上前行了一小段,又處理了兩名守城的士兵,於是到了西側水門,而這裡有一什的士兵鎮守。那一什的士兵分站在水門兩側,每側皆是十二人,水門配有水刺,必要的時候隻要將水刺推下河道,那麼就無法行船,如果船隻要硬闖,那麼水刺鋼鑄的尖頭就會劃穿船底。黑衣人們在城牆上沒人都從懷中掏出一隻圓形的蠟丸,用手捏開,裡麵是一團玄黑的泥團。所有人同一時間動手,將手中的泥團拋了出去,他們力道一般,十幾團石子大笑的泥塊在空中劃出一道相同的弧線,落入河道裡,隻發出撲的一聲。
兩側的士兵聽到了聲響,都靠上前來查看,隻看到河麵一排漣漪,正想抬頭查看城上,水麵忽然一陣爆炸,幾聲碰碰的悶響夾雜著巨大的水柱衝出水麵,水柱中更射出無數的細針,絕大部分士兵連喊叫的時間也沒有就倒了下去,一兩個還沒有死的發出半聲慘叫,就被隨之而來的箭羽奪去了姓名。
城牆內看守機括的士兵聽到外間的異動,立刻開始動手摧毀水門的轉輪,但是他剛剛提起一邊的重斧,一把匕首就插中了他的背心,不遠處站著的黑衣人還保持著投擲的姿勢。
另一名士兵剛要過去搶那柄斧頭,黑衣人已經欺身到他近前,手臂中忽然突出一根鋼針,從他的下巴穿了進去。他隻來的及看了一眼奪走自己姓名的人的眼睛,就吐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黑衣人左右看了一下,確定這間封閉的機括室內隻有這兩名士兵,於是動手開始轉動轉輪。
屋外,水門在機括的帶動下開始吱嘎著打開。先前的爆炸聲和士兵的慘叫早已驚動了附近的羽林軍,他們一麵派人前來查看,一麵派人趕往烽火點。而黑衣人們早已潛入水中,待門開的能夠通過,便泅水出了宮城。因此一隊羽林軍趕到後隻看到了滿地的屍體和仍然在打開的水門,而水門外已經可以看見一艘大船正在極快的靠近。他們於是立刻轉頭趕往機括室,正在轉動轉輪的黑衣人聽到聲響,於是又從懷中掏出一顆蠟丸,捏開來在腰側的打火石上一擦,就從樓梯上丟了下去。一聲暴響後,響起一片慘叫,他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過了大概半刻,他終於將手中的轉輪轉到了頭,哢的一聲輕響,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極大地解脫,一柄鋼刀此時已經劈開了他左肩的肩頭,他猛地用力,血如注流,但是也夾住了鋼刀,持刀人一愣,身後幾名士兵急忙撲上來,想要去抓水輪。黑衣人的眼中寒芒爆起,又帶著一絲大解脫的笑意,那持刀人心下一寒,隱約聽到一陣嗤嗤的低響。
碰的一聲巨響之後,機括室裡的轉輪的殘骸上掛著一隻斷開來的殘臂,上麵一根鋼針上還帶著血跡,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青色的城磚上。
烽火已經被點起來了。趕到水門的軍隊忽然間畏懼起來,但是他麼還沒來得及畏懼太久,就已經仰麵倒了下去。身上插著密麻的箭羽。
幾艘大船沿著河道快速的推進著,船兩麵都站了密集的弓箭手,隻要有任何兵士靠近,一輪仿佛鐵槍一般的齊射就奪走所有敢於靠近這條張開著黑色鋒甲的巨龍的人的生命。
“殿下,先鋒隊損失一人,目前最前麵的船隻已經到達西苑邊界,即將進入明鏡池。”
“厚恤其家人,頭船弓手後撤,起木城樓,前排上弓手,其餘船隻登岸!”
“是!”
“記得,你們進了明華宮,你們的腦袋就是和我的腦袋綁在一起了,無人可退一步!成則封王封侯,敗則屍骨無存!”門口的人抬頭看了一眼青銅鑄造的大門,上麵反複的花紋忽然間看起來像是魔鬼的嘴臉,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又連忙大聲吼道:“小人代全體將士向陛下保證,無人退一步!”
聽著外間人機靈的改口,他譏諷的笑了一聲。
陛下麼?這稱呼難道隻能你趙家叫?
“寡人向全體將士保證!戰死者家人即得奉養,我柴家一日是這片土地之主,其家人一日奉養不絕!戰勝不死者,寡人與他們共享天下!”十幾個傳令官一個一個傳出話去,一時河上響起一片金石之聲夾雜的歡呼。
洛薩家數百年年營建的明華宮,在這震天的呼喊聲中顫抖,一如一名百歲老邁的老人,在毒蛇終於從土中探出頭後張開的血盆大口和閃著寒光的毒牙麵前,他能做的隻有顫抖。
同一時刻東華門
城樓上兩人遠遠的眺望著不遠處的烽火,稍遠的地方一排軍人默默地站立著,眼中閃著急切的光看著這邊。片刻之後,一隻焰火升到空中,炸出一片紅中帶金的火花。
兩人中一身文士打扮的男人轉過身對著身邊一身羽林軍將領鎧甲的男人抱了抱拳。“剛才那一隻煙花的意思,想必在下不說,將軍也該知道了。”
“大公的軍隊已經全部列陣完畢了是麼。”兩人對視了一眼,一人淡笑,一人森冷。“不過勝負未定,你就來遊說於我,不怕我一刀殺了你上告皇家麼?”
“將軍是聰明人,即使不接受我的開價,也不會拿我的性命開玩笑,就像您說的,現在也隻不過是勝負未分罷了。若是勝了,再殺我也不遲。若是輸了,我就是將軍和大公之間的那條線,想來將軍不會做自斷後路的人。”
他聞言笑笑,撫摸著腰間的刀柄,聽著遠處逐漸大起來的喊殺聲,眼中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