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自首。
後麵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因為她想自己也沒有機會再去親自監督對方做這件事。
背後的鐵門半掩著,水月回頭望見了玻璃艙裡的少年,兩人之間流動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紫鞍的臉頰上虛浮起一個淺淡的笑,提醒她務必小心。
水月看著那張蒼白憔悴的麵孔,鄭重地點了點頭,端槍叫隊長緊跟在自己身後,轉身往第三區門口跑去。
兩個人跑出第三區的那一刻,驚見眼前有十幾隻生化體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無差彆地摧毀著院內的建築和身邊奔逃的人類。
四處斷壁殘垣,它們的周遭已經一片屍海,是活脫脫的人間煉獄。
水月忍住那一份本能的心驚膽寒,腳踩著地上緩緩淌動的紅地毯,端槍掃射過那些非人非鬼的怪物。
槍光如雨,那群生化體被刺眼的金芒射中,不多久便哀嚎著化作了一灘血水,融到地上。
水月解決完這批怪物,帶著隊長一路向前挺進。
此時離軍方轟炸研究院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他們跟著地圖的顯示先往東邊食堂救出了一波人馬,把大家安全送往北門和公安部派來接應的人員會合,再往西麵的宿舍樓救人,之後依次途經特戰訓練基地,第一、二區實驗室,通訊室等外圍地界,最後前往生化體數量最多的中央區。
救援的行動進展得相對順利。水月端著衝鋒一路掃射,到達中央區的時候,時間還剩下二十多分鐘。
電子地圖上除了北門的藍色光帶,隻有中央區的信號塔附近還有一圈藍色光點——其他人不是已被安全轉移就是早成災下亡魂。
水月和隊長配合著消滅著中央區的怪物,在信號塔下看見了正孤軍奮戰帶著一小隊職員逃生的愛麗絲。
水月朝她呐喊,奔過去與她接應。
對方麵前的怪物前赴後繼地攻擊著人類,水月一邊跑一邊射擊,怪物的咆哮、人群的尖叫、開槍的聲音激烈地回蕩在中央區密閉的空間內,仿若一場殘酷的交響樂章,久久停不下來。
戰鬥持續了近十分鐘,水月三人終於消滅掉中央區內聚集的生化體,為人員的逃生開辟出一條短暫的生路。
看著地圖上從四麵八方不斷往中央區緩慢移動的紅點,水月護送著人群往北門走,途中又滅掉了幾隻怪物,總算把人安全地送到了撤離地帶。
眼見北門就在前方,她停下了腳步,叫大家先走。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愛麗絲看了眼定位地圖,確定除了北麵,地圖上已經沒有幸存者的標記,驚訝地問對方原因。
水月笑了笑,沒有回答,隨意地指了指對方背後。
愛麗絲疑惑地轉頭。
水月趁她不備,抬手往她後頸劈過一記手刀,接住了昏迷過去的對方。
她把人交給了隊長。
“你要去救那個少年?”
隊長剛問出口,北門的入口處便傳來了公安部的喊話,整個研究院響起最高分貝的警鈴。
「研究院內的人員請注意!距離轟炸時間還有十分鐘,請還未到達北門的人員立即撤離!請還未到達北門的人員立即撤離!」
隊長一邊聽著傳訊,一邊衝麵前的少女大喊:
“水月,我勸你跟我們一起走!你來不及的!”
“而且那個人他、他可能已算不得一個人類!”
“他不該屬於這裡。”
水月丟下這句話,反身就跑,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
我也一樣。
轟炸機已經在研究院的上空就位,像一隻巨大的烏鴉盤旋在空中,尋找著最佳的投彈地點。撤離時間還有五分鐘。
水月披荊斬棘一路又消滅了十幾隻漸漸聚回南門的生化體,被其中一隻發射的激光從背後洞穿了肩膀。
她捂著傷口踉蹌地回到第三區,第三扇門還像她離開前那樣半掩著。
水月走進房間,發現透明培養皿中清澈的水液已全部變為鮮紅。
一滴又一滴的血從少年的胸口溢出,染紅了整個玻璃艙。
水月一槍打破艙壁,接住濕漉漉的少年。對方渾身都染滿血跡,模樣虛弱得看不見胸膛的起伏,也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呼吸。
水月心碎地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喊著他的名字。
紫鞍慢慢睜開眼睛,捏著她的衣角,眼神裡懷著愧疚。
“水月……對不起……”他奄奄一息地承認,“我騙了你。”
“我拔槍你就會死,”少女音色沉悶,撫過對方的額發,手法輕柔得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白鴿,“而且你很痛,對不對?”
紫鞍無力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難過得流淚。
水月的眼眶發起紅來。但她克製住自己的眼淚,對著少年露出一個苦沉的笑容。
“傻瓜,我猜到了。”
她一麵說,一麵拔刀劃開自己的心口,取出心臟中那顆綠色的芯石。芯石離開之後,她的心臟最後一次快速愈合。
水月把生命芯石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少年的胸腔。
“以後不要再騙我了,”她溫柔道,“今後我不會再有第二顆心臟為你跳動了啊。”
幽綠的光團漸漸俢補了少年心室缺失的部分,永遠地融合進了他的體內。那顆枯萎的心臟重新搏動起來,少年渾身都被象征生機的光芒籠罩著,不一會兒就恢複了健康的模樣——隻是他太過疲憊,在水月的懷裡睡著了,此時還無法醒來。
水月將不死的權利完整地奉獻了出去,抱著懷中酣睡的紫鞍緩緩起身,低頭吻了吻他的額心。
她看著正前方因為擊潰鏡月分身而出現的空間裂縫,回想著這些日子裡經曆過的一切,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笑意。
最後的警報聲響了起來。軍方播報著投彈的倒計時。
「3、2、1——」
“3、2、1——”
水月計算著自己前進的步數。
“叮”的一聲過後,轟炸機準時投下了炮彈。
整個研究院在轟隆的巨響間被炸成平地,灼目的白光和漫天的煙塵籠罩在地界上空,像撒旦給予人間的“厚禮”。
煙山火海之外,已經撤離的幸存者們於恍惚間不太真切地看見:
手表裡那唯一的藍點,似乎在轟炸開啟的最後一刻,憑空消失在了地圖上。
(副本1完)